[我就不打擾你們母子叙舊了,結束來接你。]
系統說完便好像真的消失了。
他未言語,窗外的激情誦讀還在繼續,直至念完一整首詩。他就這樣一句句靠近她,最終在她可觸及處安靜坐下。
他沒完全想好要說什麼,或者他本就不必說什麼。換個陌生人突然壓住安全距離的邊緣任誰人都會警惕,可望月真白自然地接納了他。
隻要能夠坐在這兒,看着她,對他來說未必不算一種心靈上的安撫。他因着想要珍重和感受這段不會重現的時光而選擇保持沉默——但他不會沉默到時間結束的。
結果是真白先開口:“小同學。”
她看過來的碧色眼睛裡藏有疲憊,她的孩子本該看不出來。可他學過太多琢磨人心的技巧用以謀生,隻能不得不看出來。
“你也是來探望涉的嗎?”真白主動給他一個台階下。
“…嗯。”看來父親受傷了。“請問…前輩的情況還好嗎?”
他斟酌着一些應該不會出錯的用詞,大腦卻完全不聽使喚,它瘋狂地試圖把眼前面容再度篆刻在心,任死亡與鮮血沖刷,她仍将永不褪色。
“哦?”
“你也是總務課的後輩嗎?之前居然沒見過你。”
把他當成警察了。很可惜,他沒辦法理直氣壯地回答什麼,他做不到在這個人面前說謊。
“不是。”他委婉地回答。“…我還沒畢業。”
并且再也沒有畢業的機會了。
“果然還是小同學啊。”她一邊跟他閑聊着,一邊低頭把膝蓋上的紙張歸攏收好。
真白的愛好之一是收納整理,整棟望月邸的每樣東西在哪她都了如指掌,大到書房裡縮在角落裡看書看到睡着的四歲孩童,小到昨天他掉下來的一顆袖扣。
望月涉被兒子問起東西都在哪裡,第一反應也是呼喚妻子。
為什麼媽媽什麼都知道?
“因為媽媽是超人。”他父親笑着回答道。
這間接導緻他後來在組織的訓練營也會日思夜想:超人還有打不過的怪獸嗎?難道Gin是什麼變種白化哥斯拉嗎?
——原來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他的時光被暫停在3年前,如果能以25歲的臉來見她,應該和學生身份不相符吧。
“畢業後有想好去哪個部門嗎?”她語調仍然輕快。
“…沒。”好像真的在被關心、問你打算去哪裡,溫暖的錯覺。
“哪個部門要我,我就去哪裡。”
“哎?”真白問道。“有些部門可是相當有危險吧?比如SAT、SIT…還有…”她指下手術室,最後一個選項不言而喻。
“不過、”她緊接着話鋒一轉。“我也動搖不了你什麼。”
“像你們這樣的人,在踏上這條道路時,就已經下定決心、做好覺悟了吧。”
“……”
“不。”他回答。
在真白驚訝投來的目光中,他一字一頓道,“其實我尚未完全下定決心,因為我不确定我要走的那條道路是否正确。”
“如果我要達成自己的目的,我走的那條路…勢必要傷害太多人,而他們都是無辜者。”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
“我不懼怕自己的犧牲,也無法再正視生命的重量。我們同樣輕,也許我盡自己所能,最終仍然得不到最好的結局,能救的人也隻是寥寥。”
“說不定我路到中途…已經忘記要去的終點究竟在哪。”
“我害怕。”他說。
“我害怕我走錯路。”
“是嗎?”真白問道。“可是人哪有不會走錯路的呢?如果絕對正确的話,反而是很恐怖的事情吧?”
真白夫人總是擅長這個方法,通過不斷地反問來誘引她的孩子給出自己躊躇不前的症結解答。他熟悉。
但這不是人活在世上任意一個可以回頭的選擇,他要奔赴的盡頭是死亡與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