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以出錯。”他低聲道,同時低下頭。“一旦我選擇,就不能改變。這可不僅僅是跟職業生涯挂鈎…夫人。”
“我倒不覺得你是在擔心自己的職業生涯。”
她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也許她把他的“路”理解成了什麼苦大仇深的卧底劇本?
“——你在擔心自己傷害的人。”
“但是呢、小同學。”
“人隻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沒辦法完全獨善其身的;你肯定會傷害一些人,盡管并非出自本意。”
“你不可能喜怒哀樂都是有罪。”
“可不要擅自懲罰自己。”
他擡起頭看向她,對視片刻,她的眼裡全是包容笑意,沒有勉強安慰與任何否定。
可是我傷害的人裡也包括你。他想道。
一切道歉都是多餘。
“謝謝。”他說。“…也許我該走了。”
時間快到了,他很想再留一會兒,卻也擔憂自己露出什麼端倪。已經夠了,就算這些無法支撐他直到故事的終焉,至少他不會再留有遺憾。
就在他站起的那一刻,從身側傳來呼喚:“Ryoya。”
他猛地頓住,随即立刻反應過來這個錯誤。而真白接上下文,“果然是這個名字…涉從來不會反駁我啊。”
她将那些紙張放在一邊,握過他冰冷的手,拂去眼角的熱意。
——她不會認識你,也不會記得你,不要肖想改變過去。
“兒子,”她說。“你怎麼是個愛哭的笨蛋啊。”
“哪有母親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的。”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遇到這樣的故事,”她絮絮說着,伸手撫他的眉眼和輪廓,笑意盈盈。“你長得很像我嘛。”
“我很抱歉。”她說,同時伸手環過他的腰、一個擁抱,不帶有任何标記或占有意義,也不是為了安慰或肢體接觸,隻是擁抱。他的腦中一片混沌,甚至忘記擡手回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的臉埋在他頸側,“你已經長得比媽媽還高啦…一直以來很辛苦吧?一個人長大這件事也超級酷…算了、我都在說些什麼啊。”她自嘲地笑道。
真白喜歡用“酷”作為誘餌哄騙小孩子。比如幫媽媽做家務超級酷,學會腳踏車超級酷,和高橋同學做朋友超級酷…搞不懂酷在哪裡,但一般她說了、孩子就會聽話。
“想到沒能陪着你一起長大這件事…真是好遺憾啊。”
他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濕意透過衣領灼到皮膚,不禁想道:我是愛哭鬼到底是遺傳誰啊?
“良夜。”
“嗯。”
“去走你想走的那條路吧。”
“……”他頓住。“也許那并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結局。”
他最初的人生教條就是她死前的呼喊:活下來,無論如何,不擇手段也要活下來。他為此殺死過許多“其他人”。
“但那就是我的結局,每個人都會有結局。”良夜坦白道。“我不想對你說謊或道歉,我隻是…很想你們。”
“其實我有考慮過是否要勸說你放棄我…但想也知道那根本是個悖論。”
“我知道。”真白說。“你一定已經盡全力了吧…很辛苦吧?”她的指尖撫着他的臉頰,明明他早就沒再哭了,可她的眼淚卻止不住。
“你去‘那裡’了?是不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你盡全力了,媽媽。”他閉上眼睛,伸手蓋住她的手背。“非常酷哦。”
他們如此緊密地互相擁抱着,但是他的體溫仍然冰冷,她深深呼出一口氣,終于松開他。
“去吧。”Chardonnay說道,她的目光銳利而冷肅,仿佛貫穿他看向他背後的黑暗。“去走你選的路。”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們以你為驕傲。”
“死亡也許會讓我們分離。”
“但是我們仍将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