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關燈，但是那抹電腦屏幕的藍光好像滲入眼底、無法輕易抹除。他有些恍惚：那張臉完全沒變啊，感覺比小降谷還要過分。帶着冷色光輝的年輕人側臉畫面慢慢彌散開——沉入某種陌生的記憶中。

沙沙——

他所無比熟悉的，鉛筆尖摩擦紙面的聲音。年輕人的臉上是專注而非執念。

“被我抓到了，小良夜——在畫什麼呢？是研二醬？”

“…因為剛才感覺很好看就畫了，”望月說，“想要的話就送給你？”

“嗚哇——這是什麼——”他立刻從對方肩膀上擡起頭，架着手臂擋在眼前，作抵擋攻擊狀：“直球的光輝也太耀眼了吧？！”

“怎麼都這樣。”望月似乎有點無奈：“我一直在說真話…”他将手裡的畫本遞給萩原，解開腦後已經有些松掉的發辮，叼着發圈重新捋順頭發：“——你自己撕吧。”

他接過來，在望月同意的眼神下來回翻了翻，發現畫本上不僅有自己，還有伊達和松田，撕去的那些紙頁上畫的應該是諸伏和降谷，而且數量都不少。

“…完美複刻了小陣平的帥臉啊，”萩原喃喃道，“比照片還要好看。”鏡頭會産生畸變，但這些速寫忠實傳達了人眼看到的畫面。

蜂鳴聲就在此時響起。紮好頭發的望月伸手摸向警用通訊器，裡面傳出值班指揮的聲音：“澀谷地區，東口商業大廈，有不明人士通報警方稱在大樓内藏有爆.炸.裝.置！目前警方已經封鎖現場，拆彈班立即出動！”

等下。他終于遲鈍地意識到不對了。

“望月良夜”怎麼在這？——在“他”被通報死亡之前，在畢業之前，這個人不是已經跟搜查一課達成雙向意願了嗎？

這是不可能出現的未來。

于是夢境轟然破碎。

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他感知到房間裡的燈已經被關了。但是視野角落裡，貼地的窗簾下方透出細微的光亮。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望月休息過了嗎？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床的另一側響起，他微微偏頭眯着眼睛看向望月背對着他坐在床邊的背影。

望月低頭從外套内側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支注射器。

萩原這下徹底清醒了，他不自覺地身體緊繃。望月想幹什麼？到這個地步嗎？

所有降谷提到的與Casablanca有關的信息開始在他腦海中風暴般輪轉。他的身體依舊保持放松的假寐姿勢。

那邊望月又摸出一個安瓶，用指尖彈了彈、咔、玻璃斷裂的細微脆響。清澈的藥劑沿着針管緩緩上升，填滿整個注射器。整個過程沒有絲毫停滞，流暢得仿佛是經過機械調校的重複動作。

重複過無數遍。

這不是猶豫着要給誰下藥的人。

而是早已将這件事變成日常慣例的人。

萩原注視着他将袖口挽至肘部，像是在檢查一件無機物，而非自己的身體——将針頭刺入靜脈，直至活塞抵達盡頭，不知名的藥液已經完全被注入血管。

注藥全程發出的聲音都極其細微，甚至不可與炸彈倒數的計時聲相比。如果不是那個古怪的夢讓他恰好在此刻醒來，他絕對沒可能發現。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長久得令他覺得窒息的沉默後，床另一側的人靜默且緩慢地倒下。

他悚然一驚，但很快發現望月的雙眼沒有聚焦。稍微猶豫了一下，他伸手探到望月眼前，緩緩晃動。

對方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

但沒有用力，隻是動物本能一般地轉向他，他沒有反抗，任憑對方抓着，手指觸及望月的額前。有微弱的熱意，這種藥物跟代謝有關嗎？

“望月？”他低聲試探。

“……嗯。”

他還以為對方到死都不會再承認這個名字呢。

這是什麼特殊狀态嗎？也許他可以利用起來。

“那是什麼藥？”萩原嘗試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随口一問。

“……”望月眨了下眼，瞳孔微微收縮，像是下意識地想警覺起來，但藥物的作用讓他大腦的反應遲滞了一拍——萩原的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但他再次睜開的雙眼仍然迷蒙，望月答道：“……生理需求。”

“每天都需要？”

“…不是。”那聲音帶着一種他所陌生的迷茫：“但不能停太久。”

“如果停下呢？”

這一次的沉默維持得更久，久到萩原幾乎以為望月已經清醒了，會立刻閉口不談。他甚至做好了對方翻臉的準備。

但望月沒有發難，而是呓語般回答道：

“你不會想知道的。”

“望月。”他又叫了他一聲。

這次沒有回應，望月整個人像是漸漸沉入某種溫暖而危險的麻木之中。

萩原心下一凜，鬼使神差地，他另一隻手伸過去，按住望月的脈搏，感受到皮下血管跳動的頻率。過快，不穩定。

“你每次都會這樣？”

“……”望月良夜緩緩閉上了眼睛。

“……”萩原研二真想把他搖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