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一片黑暗中浮沉。

空氣裡有一股潮濕的黴味，偶爾傳來細微水滴聲，在寂靜空曠的地方格外清晰。高處有一種低沉而幽遠的風聲，像被吞噬的嗚咽。

她屏息凝神，側耳去聽。

她的姐妹們，或者、更貼切地說，與她同一批被分配到Brandy名下的實驗體，都是克隆體。或多或少都有着先天缺陷，為作彌補，植入義體。她是耳蝸。組織始終處于科技前沿，她的聽力反而比正常人更好些：

空氣裡細微波動，有通風系統在運作，說明這裡暫未被廢棄。她記得來時路，判斷她們被帶到了某處地下建築中。綁匪腳步落地的節奏，她分辨出三個人，其中一個人的鞋底有磨損不均，很可能是跛腳。

那聲音越來越遠……

“他們走了。”

她聽見兩聲氣音，松了口氣的是步美，無奈歎息的是灰原。

“抱歉、”步美怯怯地低語，聲音裡滿懷愧疚，“我再小心點就好了…沒想到那裡會有人…”

她追着那枚在地闆上滾動的紀念扣一直追到樓梯下，待她趴下去勾那枚躺平在陰影裡的紀念扣時，她對上了一雙同樣詫異的眼睛。那個陌生男人正在取出藏在木闆夾縫裡的一本書…總之是本子之類的東西。

“不是你的錯。”灰原冷靜地安慰道：“别擔心，江戶川會來找我們的。”

嘴上跟步美是這麼說，但她才不會把自己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接下來要怎麼辦呢，總不能坐以待斃。

嚓嚓……

有人靠近她。

“别動。”她聽見川江莉央說。很快，手部綁縛的繩子被割開了。步美也很快脫困。

所有人恢複自由身後，灰原才看清川江手裡握着的是戴在頭上的發卡。

“……”她一時無言。

川江沒把那枚顯然過于鋒利的發卡别回頭上，而是開始用它撬鎖。

灰原：？

她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誰的發明，開始考慮回去是否要讓阿笠博士也研究一個類似的出來看看，如果不方便的話…帶個信給望月應該也不難。

門鎖發出一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川江對她們倆回頭一笑：“走吧。”

步美的恐懼還寫在臉上，但還是快步上前，牽住了她們兩人的手：“走、走吧！”

剛才來的路上，一開始的男人和後面趕來的同夥交流她可是聽得很清楚，他們沒把小孩放在眼裡，把打算帶她們到“交易地點”去直接轉賣的事情說出來了。

逃跑的話還有希望，留在這裡的話在柯南君找到她們之前就被賣掉了可怎麼辦！她還想回家見爸爸媽媽…就算被抓到了，也不會更糟糕了吧……

川江看出她的擔心，用力握了下她的手：“相信我。我知道來的路。”

灰原訝異擡眼。

“我的耳朵，”她空着的那隻手點了點自己的左耳，“能聽到更多的東西，我能分辨出空氣流向。放心吧。”

Sherry在組織裡時對她們也有所耳聞，灰原沒有遲疑地颔首，同樣握緊步美的手：“嗯。”

她們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穿行。

“莉央，”步美低低喚了聲她的名字，“謝謝你。”

“朋友間…這種事情要道謝嗎？”她頭也不回地輕聲問：“别笑我，我是真的不懂。”

“……我從前沒交過朋友。”

步美大概以為戳到了她什麼傷心處，喏喏地沒有再說什麼了。

女孩們身材嬌小，腳步放輕就能很輕松地藏在隧道的陰影裡。牆壁是粗糙的混凝土結構，表面斑駁，長滿了深色的苔藓，角落露出質樸的水泥層。地面冷硬，每踏出一步，都能感覺到微不可察的滑膩感，地面應該是長期被滲水滋潤，就沒幹透過。

她們每走出幾米便能看見一盞鏽迹斑斑的老舊壁燈，有些已經徹底熄滅，而仍能工作的幾盞，則發出微弱而搖曳不定的昏黃光線。

“這裡看起來…好像是地下防空洞？”灰原問。

“嗯，”川江點點頭，“看起來像是二戰時期留下的建築物……”

“我記得京都的戰時地下防空洞已經被廢棄了。”她說。

步美問：“這就是綁匪把我們帶到這的理由？”

“應該是。”灰原低聲答道：“這裡沒有監控，信号也覆蓋不到。他們不是說要在這裡進行交易嗎？也許、京都有相當一部分的地下交易就在這裡進行也說不定。”

她們又靜靜走了一段。

“還有多遠？”步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極力壓抑下仍然尾音發顫，可見真的害怕。

“還有一段路。”川江或許感受到了她的顫抖：“你還好嗎，步美？是不是太冷了…要外套嗎？”

步美用力地搖了搖頭：“不要，我、我隻是膽子小…莉央才是要好好穿外套，你的手好涼。”她用力地回握，果然體溫比她還要高一些。

她微微一怔：可能是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傾聽上，血液集中到頭部導緻四肢末梢溫度下降吧。她想着，沒有說出口回答。一直讓步美緊繃着也不行，她忽而輕輕一笑，提起：“我才應該謝謝步美。”

“诶？”

“前段時間，請你幫我參謀禮物。”

“嗯…怎，怎麼樣？”

“其實我送出前很擔心來着，你知道的，我家裡有好多姐妹，十幾份禮物一起送出去，哥哥根本分不出來哪份是我送的也可能啊。”她說着說着，還有點落寞：“他工作外能用來陪伴我們的時間并不多，我既不是這些孩子裡最有天賦的，也不是最讨他喜歡的……”

“莉央很好。”步美說：“我很喜歡莉央。莉央不論送我什麼…我都會開心的，我會好好收起來的。”

她慢慢站定了，回頭看去，一片黑暗裡，女孩的雙眼微微發亮，正鄭重其事地注視着她。

“嗯…謝謝。”她她的指尖稍微蜷縮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地笑了笑，重新轉過頭去，繼續走，避開灰原也帶着笑意的眼神。

“那禮物呢？”灰原故作随意地把話題拽了回去，“後面怎麼樣？他最喜歡什麼禮物？”

“我不知道。”川江說：“他看起來都很喜歡，但肯定最喜歡Ca…螢姐的。但是我覺得步美幫我挑的禮物已經非常好了，送禮物也不能完全投其所好…我希望我喜歡的他也會喜歡。”

她像是在找理由，但又有點隐秘的期待。

“所以禮物是？”灰原轉向步美。

“是一套夏日祭才能穿的浴衣。”步美語帶困惑：“雖然已經到春天了，但是送禮物的時候還是冬天呢。其實我也想知道，莉央為什麼要送夏天才能穿的衣服呢？”

川江莉央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