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璟雙眼通紅,眼球上爬滿了紅血絲。他沒有歇斯底裡地哭訴,但也不見得有多麼冷靜克制,嘶啞的聲音裡藏着已經走到崩潰邊緣的瘋狂。
“從和沈今朝一起簽進公司開始,他就處處壓我一頭,就連運氣都比我好。明明一開始是我看他可憐,好心帶他來劇組面試,介紹他給導演認識,最後卻全給他做了嫁衣。他成了男主,我什麼都不是了。他還裝模作樣地過來感謝我,不是炫耀是什麼?”
熟悉的冷意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慢慢爬上病床,仿佛沈今朝一直在聽他說話。樊璟左右看了看,怒不可遏地對空中某一點吼道:“難道不是嗎?”
沒有聲音回答他,但房間内更冷了,牆壁滲出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
雲頌手指微動,桃木劍從他的手腕飛出去,劍鋒直指樊璟。
樊璟盯着朝他飛來的桃木劍,吓得目光呆滞。
桃木劍破開房間内深重的寒意,停在樊璟一寸遠的位置。
片刻後,乖乖地回到雲頌的手腕。
房間内的溫度恢複了正常,但是在經曆了剛才這麼一遭後,樊璟覺得沈今朝一定在看着自己,可能在天花闆上,可能在床底下,可能在窗外……但是一定在看着他,聽他說話。
“你該死,你就是該死!”樊璟抓着床欄的手青筋暴起。
懷川卻好像看不見他劇烈起伏的情緒,眼神平靜:“還記得那個老道士叫什麼嗎?”
“沒有名字。”一種從心底生出的詭異的臣服感讓剛剛還分外激動的樊璟瞬間變得老老實實,“但他的額頭中間有一塊像是胎記的黑斑,形狀怪異,看久了會覺得很可怕。”
“靈山觀沒有你說的這号人。”雲頌見過靈山觀的所有道士,沒有一個道士的長相對得上,而且他聽這個描述,總覺得哪裡有些怪異。
“種鬼。”懷川聲音冰冷。
他的瞳孔又黑又深,即使被陽光照着也沒有改變這種深沉的顔色,給人一種淡淡的非人感,因此,在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樊璟和吳翰青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層冷汗。
雲頌卻豁然開朗,想起自己以前在某本書中看到過關于種鬼的記錄:“沒錯,這确實是人在自己體内種鬼養鬼後才會出現的一種特征。”
樊璟瞳孔微縮,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吳翰青也默默地挪到雲頌和懷川兩人的身後。
良久,樊璟神情凄慘地笑了聲:“天底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好不容易以為自己的運氣好了一回,原來是想要我的命。神龛确實在我家裡,就在地下室樓梯右手邊的房間,吳翰青知道大門密碼,房間密碼是356790,你們要去就去吧,要報警說我殺人也随便。”
樊璟背對着他們躺下,拉上被子。
雲頌看了他一眼,扭頭示意吳翰青趕緊去前面帶路。
吳翰青再次充當起司機。
“後面有輛車好像一直在跟着我們。”吳翰青看了眼後視鏡。
雲頌頭都沒回:“是樊璟。”
吳翰青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震驚後面跟車的人竟然是樊璟,還是該震驚雲頌如此肯定。
“不用理,讓他跟。”雲頌拿起懷川的一縷頭發,在手指上繞圈玩。
樊璟知道他們接了吳翰青的委托,又看出他們在意神龛,便借着他們對神龛的關注,順勢說了那麼多或真或假的話,看着像是在宣洩自己心中的憤怒不公,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想利用他一起解決掉神龛和沈今朝。
懷川任由他玩弄着頭發,從口袋裡拿出神龛項鍊,觀察了一會兒。
“真醜。”雲頌的嫌棄溢于言表。
神龛中所謂的神像沒有頭,但是脖子上卻挂着四顆腦袋,每顆腦袋的臉上的表情也不相同,分别是喜、怒、哀、樂。身體沒有明顯的四肢,是一團肉,隐約能看見上面的人臉,仿佛他的身體是由一個又一個的人臉組成,密密麻麻。
這麼醜的東西,雲頌一眼都不想多看,但是見懷川好像很在意的樣子,他還是忍着惡心多看了兩眼:“有沒有什麼發現?和你以前認識的那位故人有關系嗎?”
懷川收起神龛:“隻是相似,并不确定。”
“哦,那故人是誰?”雲頌随口問道。
懷川感受到頭發被拉扯,低頭看了眼無意識拽緊他的頭發的雲頌:“……葉鴻聲。”
說完,他留意着雲頌的表情。
雲頌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不等他仔細想,吳翰青回頭告訴他們到了。
一棟三層的獨棟别墅映入眼中。
雲頌和懷川一前一後從車上下來,下來的第一時間便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這房子中的怨氣和陰氣濃重得都要看不見路,樊璟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八字硬。
“你在車邊等着。”等吳翰青用密碼打開别墅的大門後,雲頌對他說。
吳翰青一口答應,心說,讓我進去,我也不敢進去啊。回到車裡,他鎖住車門,雙手捧着驅邪符,目送雲頌和懷川走進别墅。
别墅内的裝修十分簡約,隻有一些基礎的家具,冷清清的,像是沒有住過人。
時間接近正午,但别墅内光線昏暗,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沒有絲毫光亮,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肉眼看都是如此漆黑,更别提雲頌開了天眼後還能看到濃重的怨氣和陰氣,可謂是buff疊滿了。
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握住。
雲頌的心口猛地一跳。
要不是知道身旁的人是懷川,任誰這麼突然碰他,雲頌絕對要炸毛。
“跟着我就好。”懷川牽着他走向樓梯。
雲頌見他的行動一點也不受影響,情不自禁道:“我死後也去給地府打工吧,以我的功德,怎麼着也能混個一官半職當當……”
話都沒有說盡,一根修長的手指抵上雲頌的嘴唇,迫使他結束了這個關于死後的話題。
“别說這個,我不喜歡。”懷川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對勁,雲頌覺得奇怪,去看他的表情,但走到樓梯口這邊後光線更加暗,雲頌隻能看到懷川緊抿的薄唇,彰顯着不悅。
為什麼不喜歡?
雲頌想不通,他也沒說什麼啊。
真奇怪。
難道是覺得自己會跟他搶工作飯碗?
雲頌想的越來越不着邊際,最後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無意識地晃了晃牽在一起的兩隻手,含笑的嗓音說出來的全是哄人的語調:“别繃着臉了,都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