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男人怒斥。
後面的争論被雞飛狗跳的摔打聲蓋住,宋祈把耳朵貼在牆上,發現這樣會聽得更清楚。
宋祈抓住了幾個關鍵詞。
孩子、懷孕、還有傀。
這三個詞出現的頻率很高,即使她不仔細聽也能抓住。
宋祈明白了,她現在是處于一個模拟了子宮環境的房間内,所以這裡的牆壁是紅色的,仿造了子宮壁的顔色,而牆壁上的凸起物就是凹凸不平的人體組織。
難怪她覺得牆上的紋路很熟悉,原來是從前上解剖課的時候做過類似的實驗。
而36攝氏度是羊水的溫度。
女人低聲啜泣,情緒波動影響了房間的狀态,房間不可遏地痙攣着。
就和平時常見的不睦夫妻一樣,哭天喊地的争執後,妻子會用眼淚宣洩委屈,沒用的丈夫會拿工作當借口躲起來,試圖逃避情緒上的壓力。
她之前生活在隔離帶時,對門就有一對這樣的夫妻,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夫妻二人常年失業,每個月掐點等着政府的救濟費打進卡裡。
然後喜笑顔開地拿着卡走進自助取款機取錢,一腦門栽進麻将館,渾渾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留下沒有任何自理能力的孩子在家一待就是好幾個日月的交替。
宋祈見到過那個小女孩,小小年紀一點嬰兒肥都沒有,瘦得跟猴似的。
她一直很納悶這種條件為什麼還要繁衍。
生物學上給出的理由是人類到了某個時間節點,身體會自動分泌激素迫使人類進行繁衍,理智在此刻會退行。
再加上末日到來之後人口劇減,所以聯邦一直都在鼓勵生育,每個三口之家領到的救濟費都很可觀。
科技發展到今天的地步,已經可以實現機器代替人類生育,但還是有官員提出這樣妨礙親子建立感情,更何況量産賽博嬰兒整個流程下來非常昂貴,普通家庭難以負擔。
所以什麼牛鬼蛇神都開始不管不顧地生孩子。
男人撂挑子說道:“村委會還有事,我先出門了。”
争吵告一段落,女人的抽泣聲越來越小,直到歸于平靜。
宋祈開始揣測這對夫妻的身份,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江瑞川,那女人應該就是勁草了,可是江瑞川提到過勁草有先天失語症,身上的魚鱗顯示她疑似被感染了。
但這個女人說起話來很流利,看上去不像是同一個人。
宋祈頓了一下,江瑞川有撒謊的嫌疑,而撒謊的底層原因會不會和那個“傀”有關?
這裡曾經出了一個“傀”。
江瑞川一定是知道什麼,所以不想讓勁草懷孕,江瑞川帶着任務駐紮在譚家村裡,擔心生下來的孩子會攜帶感染源隻是一個托詞,一定還有更可怕的東西讓他望而卻步。
勁草嘴裡哼的童謠聽起來很有深意,而且宋祈在問她來做什麼的時候,她說她在找,她是在找什麼東西?找的東西和童謠之間又有什麼關系?
譚家村一向有供奉神女的習俗,傳說神女可以帶來福祉,阿彪對江瑞川的死很害怕,懷疑是初代神女殺死的江瑞川,并且他們都把這個神女叫做“傀”。
當時阿彪精神狀态不佳,李斯禾用槍頂着他腦袋也問不出個什麼東西。宋祈那會兒以為阿彪是太害怕了,人在應急狀态下大腦會一片空白。
宋祈敲響了牆壁,李斯禾的房間牆壁上傳來幾次律動。
她沒有說話,直到幾秒鐘後,牆的另一頭李斯禾也用敲擊牆壁的方式作為回應,李斯禾略帶倦氣,打了個哈欠:“我睡眠不好,你叫醒我最好是有要緊事。”
宋祈描述了一下剛剛的狀況,李斯禾沒有什麼反應,看起來像是一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悠閑地把上半身吊在床沿,頭發散落在地上,視角倒轉了過來。
宋祈滿臉黑線,心想這也太淡定了。
不過她還是快速捋了一下當前掌握的信息。
“譚家村事件的起點是0001号,0001号在掉進潭水後懷上了孩子,你隻提到過0001号跳水自殺了,但是你沒有透露0001号的自殺所處的時間節點是在什麼時候。”
李斯禾眨了眨眼睛:“這件事隻有江瑞川知道,但江瑞川已經死了,不能驗證。怎麼了?”
“我隻是想做個假設,我們進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件都和孩子有關,假設子母潭裡的那條鲶魚是感染源,0001号掉進了潭水被感染了,感染物質通過魚卵傳播,所以0001号懷上了孩子,之後她的丈夫死了之後,0001号沒過多久也自殺了,中間是不是少了什麼?”
李斯禾心下一沉:“少了那個孩子,沒有人得知孩子是死是活。”
如果中間沒有這道牆,李斯禾怕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宋祈此時有多迷茫,李斯禾是審判中心的人,照理來說以李斯禾的級别,審判中心不會隐瞞這個極為重要的信息點。
李斯禾一開始隻是以為這件事不該她負責,但現在她才猛然意識到也許從頭到尾,這件事的全貌就隻有江瑞川知道,也隻能是江瑞川才有資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