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生抿唇笑了下,倏爾道:“沒事,沒事的。”送她們走後,呢喃了好幾遍,安慰的又何止她們。
取出針線包,何元生開始施針,不到半刻鐘,渾身就像從水裡撈起來一樣,手心滑膩。他搓了搓手,開始收針,看到阖上眸子的姑娘,漸漸眉目稍作舒展。
他才敢松口氣,才敢任由着手顫抖。
何元生查不出任何藥劑的痕迹,無法根治,隻能壓制些許,減輕五髒六脾的疼痛。似乎早就有過苗頭,從很早之前他就該察覺到的,他太大意粗心了。
胸口沉悶,想到華月說的,何元生動作極其小心地将芮钰側過身,扒下衣衫露出肩背,沉默着上藥,一旦聽到細碎的痛喃,何元生一下子僵住身體不敢動,行動大過思考。
他克制内斂地傾身,用小孩止疼的方式輕輕吹着。等着痛感過去,才又重新繼續。
一切弄好後,何元生早就精疲力竭,他守着床榻跟前,握着芮钰的手,一改往常的克己複禮,背影放肆地佝偻着。
“果然退步了。”
在何元生輕眯上眼的下一瞬,房門被人打開,來人大大咧咧走進來,看到躺在床上的芮钰,刀女暗暗啧聲,若非藥效發作,她還真不能确保把鬼女準時帶走。
“誰?!”何元生站起身,擋在床前。
“真是好看啊小公子,”刀女調戲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他不退不讓,刀女自覺無趣,冷道:“我是誰你不用知,我要把我的人帶走。起開。”
刀女看着手上染血的刀落在他脖子上,仍舊面不改色,擺明了不放人。
真夠意思。刀女收了刀,“聽聞你是個大夫?應該知道鬼女體内毒素發作了吧,你救不了她,倘若強行留下,她的命就會喪在你手裡。”
“……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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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哥!何大哥!你醒醒!”華月她們趕回來就看到暈過去的何元生,把他叫醒後,華月問道:“钰兒……”
何元生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搖了搖頭,聲音很低很低:“别擔心。她、她家裡人接她回去了。”
“不用擔心。”他重複了遍,又問:“處理的怎麼樣了?那女子是不是……”
“就是她!”賀蘭蘭搶先說了,“李大人把白村人都先暫時扣留了,逼問老道雇傭的幫兇,問出來一些,關于,有關于芮、芮……”
賀蘭蘭欲言又止,“說她是江湖榜上有名,殺人如麻的組織——“殘月閣”的人。何大哥,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何元生沉默良久,沒有作聲。他安安靜靜收拾自己的醫藥箱,手上麻木地重複擺正藥箱裡的瓶瓶罐罐,“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
“……她騙我。”騙他說沒有地方去,求他收留。他深信不已,問過一次之後就不再提及,害怕勾起她的傷心事。
他以朋友待之,他也沒有了父親母親;從最開始,她第一次醒過來,何元生踏入逼仄的房屋,兩人獨處,他記得她警惕又探究的明亮眼神,轉而柔弱惹人生憐,印象深刻。
昨晚眼眶狠辣的是她、以前故作柔弱的是她,不搭理人的是她、愛粘人的也是她。無甚區别。
何元生最在意的,她騙了他多少,名字呢?會不會也是騙他的。對他的在意呢?會不會也是騙他的。
“啊?!”相處這麼久,賀蘭蘭早就忘了她最初可是很看不慣這個會演戲的女人。隻是不習慣,突然就少了個人的不習慣。
她别扭呢喃:“那她她……還會回來嗎。這個壞女人肯定把我們忘得幹幹淨淨了,她真是讨厭。”賀蘭蘭突然哭了一嗓子,“我才不想她,走了正好!”
“那你哭什麼。”曹邦看着自己衣服被她扯着擦鼻涕,嘴角不可避免抽了抽,沒忍住嘴欠。
何元生阖上藥匣蓋子,面色看不出喜怒哀樂,平靜地說:“明日,還需要去趟縣衙,了結了這樁事。之後……”
他看向曹邦,心中早就做好了決定,緩聲說:“少當家,我有事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