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烏鸢按着自己的太陽穴,自己腦子裡的針究竟是怎麼來的,會是自己插進去的嗎……
夢裡那個将自己碎屍萬段的人又是誰。
想不出頭緒。
許烏鸢輕歎一聲,正想起身喝口水,一睜眼卻猝不及防看到天花闆上挂着一團黑影。
許烏鸢沒有開燈,借着窗外的光線勉強看出黑影是張人臉。他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升級了,還是天花闆真的長了張臉出來。
人臉像隻氣球一樣鼓了起來,整張臉不斷蠕動,慢慢地降落下來。臉皮的背面有無數根細線與天花闆相接,讓它可以在空中搖擺。
它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嘶吼,嘴角裂到耳後,半張臉隻能看見開合的唇齒,扭曲得像是畫作裡的惡煞。
怎麼感覺它是想要吃掉自己,許烏鸢悠悠地想。
就在人臉即将落到許烏鸢身上時,許烏鸢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把砍刀,幹脆利落地朝着人臉一刀劈了過去。
他頭一次見到這種怪東西,但下手沒有任何猶豫。
許烏鸢做的是招人恨的營生,被人威脅報複是家常便飯,他睡覺從來不會太死,屋裡觸手可及的地方一定藏了家夥,就為了以防萬一。
砍刀是開過刃的,很鋒利,一刀下去人臉就被劈成了兩半。許烏鸢也沒想到,這玩意看起來猙獰得很,竟然這麼不經砍。
臉皮詭異得很,還不等許烏鸢再補一刀,它已經飛速愈合起來,轉瞬的功夫就恢複如初。它似乎被激怒了,整張臉扭曲得更發厲害,不管不顧地朝着許烏鸢飛撲過來。
許烏鸢隻能拿着砍刀再砍。
這張臉皮雖然不經砍,可它也不怕被砍,每一次被砍斷後,它的愈合速度越來越快。
砍刀能對它造成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
這樣下去,隻會累死許烏鸢。
許烏鸢看了眼臉皮跟牆頂連接的細線,臉皮沒手沒腳的,隻能蕩着細線晃動,能活動範圍其實很有限……自己要逃,也不是逃不掉。
但他不想逃。
他想知道,這一切怪力亂神究竟是自己的幻覺,還是世界當真如此。
許烏鸢一邊用砍刀阻攔臉皮,一邊觀察牆上垂落的細線,這些線不知道能不能被砍斷,要是沒了這些線,臉皮應該沒法繼續活動。
打定主意,許烏鸢不退反進,瞅準時機沖了過去,臉皮也看出許烏鸢的意圖,咧着大嘴朝着許烏鸢手臂上咬去——
機會難得,錯過就很難再接近,許烏鸢在一瞬間做好判斷,他不躲不閃,任由臉皮一口咬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他則是趁機飛起一刀将這些細線齊刷刷地斬斷。
細線斷開,臉皮“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一動不動。
等了片刻,确定臉皮确實不會再動之後,許烏鸢長籲一口氣,臉皮最後這一下咬得太狠,幾乎要把許烏鸢的手臂咬碎,隻差一點就能把他的肉咬下來。
手臂這會已經鮮血直流,動一下都疼得不行。
它一張臉皮而已,咬合竟然這麼恐怖。
許烏鸢顧不上處理手臂,趕緊開燈看個究竟。
燈光之下,原本模糊臉皮一下子清晰起來,它有些變形,比起人更像是個遊戲裡的怪物,但還是能看出它原本的眉眼。
許烏鸢愣住,這張臉他見過很多次。
是樓上的林姐,早些時候還跟許烏鸢在樓梯裡遇到過。
林姐是個很嚴肅的人,不愛笑,不社交,不會成年人的表面功夫,每次見到許烏鸢都掩飾不好厭惡。
她獨自帶着小孩生活,天不亮就能聽到她起床的動靜,日子大概也過得不輕松,永遠穿着洗得變型褪色的衣服,臉上的疲憊模糊了她的年齡,顯老顯兇……
可她又是個很要面子很整潔的女人,從來沒有這樣狼狽猙獰的樣子。
這個發現令許烏鸢有些措手不及。
許烏鸢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副橡膠手套,戴上了還覺得不保險,又另外找了雙筷子,用筷子去挑這張臉皮。
臉皮跟真人的臉沒有任何區别,簡直像是從林姐頭上剝下來的,許烏鸢猶豫再三,還是沒直接上手去碰……
眉眼有些相似而已,也不見得真就是林姐的臉皮。可如果這張臉真是林姐的,那麼她剩下的身體現在在哪裡,又是什麼模樣的。
手臂上的傷還在持續作痛,許烏鸢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一切還是幻覺。
許烏鸢家裡常備着處理傷口的東西,他翻出酒精咬牙給傷口消了個毒,塗了點藥,簡單拿紗布包紮起來。
臉皮現在安安靜靜,看不出端倪,許烏鸢找了個玻璃瓶将臉皮塞進去封好,确定臉皮沒法繼續作妖之後,他把玻璃罐揣進了自己兜裡。
許烏鸢打算上樓看看什麼情況,他帶上家裡所有能用的刀具,看起來像是個一時起興的劫匪。
樓道裡安安靜靜,仿佛隻是個尋常不過的夜晚。
許烏鸢走得很快,幾步就到了樓上,林姐家門緊閉,敲門也沒人應答,許烏鸢貼在門上聽了會,裡面隐隐有點哭聲,估計是林姐小孩的。
沒有猶豫,許烏鸢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筒子樓的門本來就不怎麼結實,許烏鸢又下了狠勁,一下子就被他踹開。
屋子裡還亮着燈,各種零零散散的東西很多,但放眼望去都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滿是他們母子生活的痕迹。茶幾上鋪着幾本作業本,旁邊還擺着一張小凳,可能不久前小孩正坐在這裡讀書寫字。
看不出什麼異常。
林姐本就讨厭許烏鸢,要是今晚無事發生,許烏鸢這樣帶着刀具亂闖,怎麼想都是件很恐怖的事情,林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免不了又去局子裡蹲上幾天。
許烏鸢握着砍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房間裡沒有林姐的身影,哭聲是從陽台上傳來的,許烏鸢慢慢朝着陽台走了過去。
“媽媽!”
一道小小的身影從陽台上竄了出來,急不可耐地朝着許烏鸢撲了過去,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許烏鸢之後,臉上滿是失望跟委屈,他一嗓子哭開:“媽媽……啊啊啊媽媽。”
許烏鸢其實很讨厭小孩的哭聲,但他沒有制止,隻是靜靜地看着這個又哭又喊的小孩。
小孩大概還沒有發現,裂紋已經像魚鱗一樣布滿了他的全身,密密麻麻的,隻需要輕輕一碰,他就會粉身碎骨。
果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