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彈琴,是否彈出了曲中真意,是否為曲子傾注了感情,就算是封閉五感,紫露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對于這種狀況,紫露也明白,這是為什麼。
畢竟,這隻是教學,不是技法高深的琴師在探讨,自然在指法上是該有些變化。當然,情感上的變化應該說是最顯著的。
不過,這些在琴珏眼裡看來,想必沒有什麼差别。
再言,這首曲子中那種令天地失色的悲怆,就算是傾注了感情去演奏,琴珏也聽不懂這其中的意趣,何必費這個事?
以往,琴珏的演奏還算将就過得去,雖然在紫露聽來,挺令他痛苦的。
但這首曲子的教授,真的就是令紫露更加痛苦的開始。
這首曲子屬于那種慢調的曲子,撥弄琴弦的時候比較少,按弦的時候比較多。且按弦撫弦的時候,都是動作很慢的。
這是這首曲子的特點。
恰好遇到琴珏這個手既快不了也慢不下來的一彈,那簡直就是災難!
紫露也因此很痛苦。
他自己彈倒是沒事兒,畢竟他不僅技術過關,且深得彈琴要旨,故而這首曲子在紫露的手下還是很好的。
可琴珏彈就有事兒了。
無法領會其中感情不說,還彈得斷斷續續,真是讓人覺得别扭得緊。
當然,本來技術就不好了,更加遑論這個演繹情感的問題了。
當初,在‘太湖莊’的時候,夢羽曾對紫露講過,他覺得琴珏在彈琴的時候,沒法融合情感,隻能算是二流的琴師。且那個時候的琴珏技術還很糟糕,就連二流琴師都算不上,隻能叫做是勉勉強強能彈琴罷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琴珏自然無法将《暮雨寒凝》演繹出來。即使後來有了夢羽的引導,也隻是勉勉強強能夠将曲譜完整地彈上一遍,但仍舊還是差得遠。
這首曲子想要表達的就是一種痛不欲生,心如死灰的狀态,但琴珏啥都沒有經曆過,讓他演繹确實是強人所難了。
但這在琴江身上就完全變了一種情況。
紫露并不知道當年的琴江究竟經曆了什麼,但就以他是琴靈這種得天獨厚的優勢來看,琴江的确算是将這首曲子演繹到了極緻。且紫露也曾聽過夢羽對琴江的演繹提出過十分中肯的評價。像夢羽那麼挑的人都覺得琴江的演繹非常好了,自然琴江當年的演繹已經完全到達了極緻的狀态。
夢羽提及《暮雨寒凝》的确引發了紫露腦海中很多的往事,但紫露并不明白現在夢羽提及此事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難道這《暮雨寒凝》還和現在讨論的事情有關?可現在讨論的不是琴江與其父親之間的糾葛嗎?難道這曲子是個關鍵?
“聽過,簡直就是如泣如訴,肝腸寸斷。”
雖說心頭還是有幾分疑問的,但紫露還是直接地回答了夢羽的問題,且态度十分認真。與此同時,紫露的眼睛裡還泛濫着幾絲疑惑,希望夢羽能夠跟他講個明白。
“那首曲子根本不是景廷派的傳世樂曲,是在琴江被道英帶走時,琴江的娘讓道英一同帶走的一卷曲譜,說是就當做留給琴江的一個念想。而道英覺得,既然琴江已經上了昆侖山,就應該和俗世有個了斷,遂也沒有告訴琴江這件事。琴江一直都當那《暮雨寒凝》是景廷派的高階樂曲。後來,一張訃告從‘影齋’傳到了琴江手裡。那張訃告就是琴江的娘過世的訃告。琴江沒能見到他娘的最後一面,隻見到過那處湖心島上的墳冢。第一次見到他娘香消玉殒的墳冢,琴江頓時就情緒崩潰了,愣是靠着那裡的楓樹,靜靜地流着淚,瘋狂地彈奏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暮雨寒凝》。當時,他的手指也因此差點磨得見了骨頭,整個‘夢羽琴’上,全是他的血,琴弦上、琴闆上,就沒有一處是幹淨的。彈完了,還在那裡靜靜地流了很久的淚,直到過于悲怆的情緒将他的力氣全部耗盡,進入昏迷狀态。明知琴江和他娘的感情好,卻沒有在他娘即将過世的最後關頭,讓他們見上一面。琴江原本就不喜歡他那個冷冰冰的父親,如此一來,更是恨之入骨。也是因此,成就了一位絕世琴師。當然,琴江後來越發狠辣的性子也與此有關。直到後來,我去了‘萬柳山莊’,才發現了這件事。”
夢羽将這其中的一切曲折,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