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擔憂的目光夾雜着幾分懊惱,神色是顯而易見的落寞,江熠心情不是很好,雲沉的傳訊響起:“怎麼?是不是也覺得照安今日穿的不養眼了?你這個師父也說說他,年紀輕輕的就該朝氣蓬勃嘛,鮮豔才好,要被雲涵看到,估計也得怒其不争……”
“沒有。”
雲沉:“嗯?”
江熠收回視線,淡道:“你師父會管你這麼多?”
雲沉咂摸一番,沒咂摸出個味兒:“是這麼個理,但你管照安的還少麼?”
江熠沉默一瞬:“你也覺得我管他太多?”
雲沉道:“那倒也不是,你這和旁人不一樣,旁人隻是帶徒弟,你是就差拿徒弟當兒子養,反正從小就是你的人,管的多點有什麼所謂……”
江熠:“雲沉。”
江熠聲調略低,是一個談正事的語氣,雲沉隻以為出什麼事了,當即正色,餘光飄向項家席位:“怎麼了?”
“我隻是他師父,”江熠道,“你的玩笑過了。”
“……”雲沉莫名其妙,“這話我是第一次說麼?你今天怎麼反應這麼大?”
江熠平靜道:“今時不同往日,照安已非無知稚子,這話别再說了。”
雲沉:“……噢。”
還說管的不多。
鐘聲響起,下方少年的目光收了回去,江熠再次被辛炎喊着看過一遍他的點心,得找時間和季照安談一談,江熠按了下眉心,敷衍應過辛炎,将心思調回大比上。
萬新霁亦是劍修,季照安看過他和萬新雨的所有比試,對他們姐弟的能力早有認知,還是覺得這一場尤為精彩。
“和萬師兄對手的那個師兄也是金丹後期,”杜興指着那邊的擂台道,“他還和萬師兄一起上過無憂長老的劍術課,不過我沒敢去看,所以不知道他們誰挨的打少點,不過目前看來,可能差不多。”
季照安:“……”
說話間,萬新霁側身躲過迎面刺來的一劍,一掌結結實實拍在對方右肩,劍鋒緊跟而至掃向對方腰際,被對方撲向地面避開,下一瞬那弟子拍地翻身,劍氣劈頭蓋臉砸來,萬新霁淩空躍起,翻身至那弟子身後,劍尖遞出正撞上對方的劍身——
“好!”孟林幾人雖然看的雲裡霧裡,但不妨礙他們摩拳擦掌,一邊看一邊興奮地約着要跟哪個師兄學學劍術。
杜興用胳膊肘搗了搗季照安,目不轉睛:“這打的眼花缭亂有來有回的,你說萬師兄能赢嗎?”
季照安頭也不回地拍掉他的胳膊:“别吵,看。”
萬新霁至今沒有用上法器,季照安能肯定他可以赢,但是看不出來這兩人的劍術孰高孰低,境界限制了他的眼力,說實話他和杜興幾人一樣,看個熱鬧居多,江熠雖然帶他和金丹交過手,但那都是快準狠的險中求勝,對方的招式他根本看不清,更多的是憑本能和敏銳度避開要害,之前和雲立輝那個金丹中期打都去了半條命,真要和一個金丹後期玩這樣的拉鋸戰,他必輸無疑。
他和萬新霁對上,至多避開三招。
“萬師兄赢了!”
“萬師兄!”
歡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季照安回神,萬新霁對面的弟子已經躺在擂台之下,台上的青年彬彬有禮向四方見禮,杜興抽了口氣:“我甚至看不清萬師兄最後是怎麼出手的。”
季照安沒有出聲——他也看不清。
酉初,外門弟子大比落幕,萬新霁前十居中,季照安在驚呼聲中被萬新霁拉入衆人視野。
金丹後期向築基中期發起挑戰,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明顯的欺負人,但礙于季照安前幾日對雲家弟子所為,一時間也沒人覺得這要求有什麼問題。
說到底不過是一場點到即止的比試,頂多就是季照安挨頓揍丢個面子,辛若瑩沒有理由拒絕,她是一宗之主,不論季照安是否有師承師父是哪峰長老,她開口都能應下,但她還是看向了江熠,随着辛若瑩視線的移動,整個上境仙台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年輕長老身上。
江熠無知無覺。
他眼睫半垂,虛扣的手指輕緩地摩挲過茶盞,是一副山水傾覆我自從容不迫的淡然模樣,眼底卻清晰地映着下境仙台中的昳麗少年。
出乎他的意料,季照安表現的很平靜,沒有驚訝沒有失措,也并不在乎周圍的目光和竊竊私語,隻雙手抱臂神色漠然地看着場内的萬新霁,隻在杜興幾人問話時才稍稍側首,惜字如金地“嗯”一聲或搖頭,一整個此事與他無關的局外者姿态。
季照安可以讓他代為拒絕,但很顯然,季照安沒有這個打算。
江熠目光淡淡掃過比試場中不卑不亢的萬新霁,終于聽見辛若瑩的第三聲“師弟”。
江熠擡首,辛若瑩微不可查地歎一口氣:“照安畢竟是你親徒,你意下如何?”
辛若瑩的聲音帶了靈力,清晰地傳遍三境仙台,季照安早在辛若瑩第一聲“師弟”出口時就掐緊了手心,拼盡全力裝出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耳朵早已高高豎起,隻恨不能伸到上境仙台。
短暫的寂靜中,季照安手心已經出了幾層薄汗。
他能感受到江熠的怒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被掃地出門,晨間當面送早膳已經耗費了他所有勇氣,江熠的沉默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害怕江熠反悔,怕從那張嘴裡聽到讓他走的字眼。
逃避縱然可恥,但能讓他苟延殘喘。
季照安終于發現自己的惡劣和膽怯,他一邊在旁人面前極盡無恥,似乎恨不能讓江熠早點發現他的劣根性,好下定決心将他趕出門;一邊又在江熠面前乖巧可人,盼着還能将這師徒關系維持一日再一日,直到一輩子。
如此矛盾困苦,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摸不透江熠的底線在哪裡,而他之所以沒有去找萬新霁私下解決這場比試,或許也是想借此試探江熠對他的态度——江熠是否還會将與他有關的事情一并攬下。
虛汗浸透掌心,季照安在七上八下中聽到了江熠的聲音,平靜、毫無波瀾:“全憑宗主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