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她在用傅瑤光的身份接近他的同時,也在用淺田星的身份接近毓瓊。她的精心謀劃和所作所為全都暴露在渠殊同眼中,他卻并不打算與她多做糾纏,甚至不準備質問她是怎麼回事,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行事雷厲風行,下手幹脆利落,竟然當着姨母的面,直接要求她馬上離開國内,回日本去。
腦海中驟然出現一雙如蛇一般的冰冷雙眸,傅瑤光渾身控制不住地一個哆嗦:不行,她不能回去,她決不能這樣回去……
“你說誰?誰是淺田小姐?”徐氏面露迷茫,可視線一轉,看到臉色已然發青,唇瓣幾乎沒了血色的傅瑤光,再重新咀嚼一次渠殊同剛剛的話,雖然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卻也漸漸回過味兒來。
徐氏心中不由大罵自家外甥女不争氣。她發電報将她叫回來,把毓瓊的情況和渠殊同的行蹤都告訴她,是為了渠太太這個位置,進而将渠氏的碩大資産都握在自己手中,可不是為了讓她被這樣狼狽趕走的。
甚至連最後一層朦胧的窗紙都被捅破,比上次走得還要不堪。
她須得在渠殊同面前維護她:“侄子,瑤光畢竟在日本生活多年,有一個日本名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并不在乎她有沒有日本名字,或是有幾個日本名字,”渠殊同打斷了徐氏的話,甚至都不耐煩繼續聽下去,徑直站起了身,“她可以回來,卻不該耍那些心機手段去接近我太太。就這麼簡單。”
“船票我已經幫你買好,三天的時間,足夠你處理好這裡的全部事務了。淺田小姐,謝謝你的酒,但你還是帶回去,與島津先生分享吧。”
将一個信封放在桌面,渠殊同揚長而去,再未回頭。
毓瓊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她心中惦記着淺田星說的實驗室的事情,連着兩天埋首工作,終于将即将交付的最後一件禮服趕制出來,這才松了口氣。
擡頭看看時間,不過堪堪過了上午十點半,若是現在出發前往農場,還能趕得及與渠殊同一起吃午飯。
說幹就幹,毓瓊立刻去和遜飯店外帶了幾份套餐,乘上汽車,朝着天行第二棉場而去。
渠殊同果然正在實驗室裡忙碌,見到忽然出現的毓瓊,很是驚喜,暫且停下了手中的操作,将她介紹給高教授和劉鯉等幾位農科學生。
毓瓊落落大方與衆人微笑寒暄,内心卻一陣慶幸:這還是她第一次來渠殊同的實驗室,完全沒想到竟有這麼多人,幸虧自己餐食買得足夠,若是少了誰的,那可就不好看了。
她笑着招呼風橘帶着幾位學生擺好碗碟,又邀高教授上坐。
和遜飯店的西餐是出了名的美味,當然了,價格也一樣美麗,用來招待高教授這樣德高望重的前輩,着實是非常合适。衆人熱熱鬧鬧圍坐在一起,毓瓊又是個歡喜的性子,一頓飯下來,賓主盡歡,就連總是皺着眉頭不苟言笑的高教授,都好幾次舒展了皺紋。
大概是吃得着實舒心,飯畢,毓瓊提出想去看看正在培育的棉種,向來将那些種子當寶貝一樣照看的高教授竟也破天荒地同意了。甚至這一次,他自己也不準備寸步不離地守着了,隻指派了劉鯉遠遠跟在他們身後,以待有需要的時候幫忙操作器材。
毓瓊歡快道謝,然後與渠殊同一起,去看那些棉種。
打開實驗室的大門,一個個變溫箱擺得整整齊齊,玻璃罩裡的小苗苗嫩綠嫩綠的,在亮度不一的背燈的照射下,有的隻是淺淺冒頭,有的卻已拔出很高,個個都是生機勃勃,讓人看着就歡喜得很。
渠殊同擁着毓瓊,給她細細講解實驗原理:“……這些背燈的亮度和熱度都不相同,實驗的整體思路大概是通過設置照射功率和照射時間,模拟不同的環境,從而尋找最優質的棉籽和它最适宜的生長條件。”
毓瓊連連點頭,又好奇去研究變溫箱和背燈。
渠殊同站在她身後,看她伸長脖子探頭探腦的可愛樣子,嘴上帶些無奈地叮囑她“慢些、小心”,唇畔的笑意卻藏都藏不住,眼中全是帶着寵溺的縱容。
甚至還在她找不到頭緒的時候,湊過去貼心指點一二:“這裡就是開關,外環是功率,裡環是時間,這裡有個三角标識……”
毓瓊深覺自己漲了見識:“呀,原來操作這麼簡單呀。渠殊同,我覺得我也行,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雇我來照看你的棉種苗苗?”
渠殊同大笑,将唇瓣貼近毓瓊耳邊,聲音低沉,似帶引誘:“我倒是非常樂意雇你來照看我……我比這機器好操作多了,渠太太要不要考慮一下?”
兩人正低聲談笑,門口忽然傳來馮正的聲音,似乎是高教授有事要尋渠殊同商議。
毓瓊雖然還沒看過瘾,但也知道農學實驗要求嚴格,容不得一點兒閃失,便乖乖跟着渠殊同準備一起離開。
卻不想,她的戀戀不舍盡數落入渠殊同眼中。
渠殊同笑着握上她的肩膀:“你不必跟我一起走,繼續看看吧。有高教授的愛徒在,你的問題,他可以解釋得更加專業。”
毓瓊眼眸頓時一亮,掃一眼自進來後就很有眼色立在牆角的劉鯉:“我可以嗎?”
“自然可以。”渠殊同笑,轉眸望向劉鯉,聲線溫和,“劉同學,麻煩你多多照應我太太,帶她在這裡逛一逛。另外,一會兒到了兩點,别忘了斷電關燈。”
劉鯉急忙從牆角跑出來,看一眼明媚動人的毓瓊,臉色漲得通紅,連聲應承:“渠先生您放心,我會記得的。”
毓瓊也跟着笑眯眯沖渠殊同揮手:“渠先生您放心,還有我,我也會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