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瓊低着頭道:“對不起,璟師兄,可是……給阿笑送飯的差事,一直以來都是珒師兄的,我就是個頂班的……況且,我、我真的很害怕。”
蒯璟訓斥道:“什麼叫就是個頂班的,難道這差事隻能蒯珒做?!他不在這裡都沒人幹活了嗎!這差事活該是他的?還是連我都使喚不動你了?”
随即,他嗤了一聲,譏諷道:“丫個外姓弟子也敢挑挑揀揀了,你改姓蒯才沒多久吧?不想幹大可以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蒯瓊委屈地撇嘴,不敢再回話,石室陷入沉寂,隻有阿笑狼吞虎咽啃饅頭的聲音。巨岩後的兩人仍在凝神屏氣,等待逃脫的機會。
此時,沉默了許久另一人走了過來,笑着溫聲道:“都是自家師兄弟,璟公子何必動這麼大肝火,傷了和氣。瓊公子,不知你來這裡時,可有遇到其他人?”
聽到這聲,巽又和花絕警覺地對視一瞬——竟是侯朔。
花絕面色深沉,沒想到九幽金阙私底下真與蒯氏有勾當,居然還敢明目張膽地前來赴宴,玩兒燈下黑這一套,難不成真沒把其他仙門放眼裡?
蒯瓊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蒯璟,似乎是在詢問師兄的意見,而蒯璟卻隻是抱着手臂,瞄了他一眼,他隻得疑惑地道:“是我獨自前來,并無他人跟随,前輩為何如此發問?”
侯朔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看似無意地朝巨岩方向踱步道:“瓊公子有所不知,星墜盛會乃是仙門第一盛會,想趁此機會為非作歹的賊人怕是不少呢。而這封虢之地,是墜星谷的禁地之一,自然更是要提防。”
花絕一邊聽一邊琢磨,既是禁地,侯朔能被允許進入此處,想來與蒯瀾交情不淺,也不知他們究竟在私底下盤算什麼,是否和那位長毛兄也有聯系。
蒯瓊似懂非懂道:“是……”
侯朔又道:“實不相瞞,我雖修鬼道,卻也受了蒯宗主不少的恩惠,如今正值貴門盛會,嗅到了邪鬼之輩潛行此處,便沒有知情不報的道理,這才同璟公子前來,向你詢問情況。”
巽又一怔,什麼意思?侯朔如何能知道她會來此處?
蒯瓊思索半晌,老老實實向侯朔道,他來到石室門前,似乎意識恍惚過一陣,直到方才阿笑大叫才醒過神來,而這中間發生的事,包括他是何時進來的,竟沒一點印象。
侯朔幽幽道:“那你,可有聽到類似鈴铛的聲音?”
花絕心中一震,拽過巽又手腕,用眼神問道怎麼回事。巽又無暇驚愕,低眉快速回憶,到底是在何處走漏了風聲。
她掃到腰間的鈴铛,忽然想起散席時,侯朔曾對她做過的事——她摸向束發的鈴铛,震驚地望向花絕,而花絕似乎也一瞬反應了過來。
一定是侯朔在她的鈴铛上做過手腳,這才跟着他們一路追蹤到此處!
突然,啃完饅頭的長毛爆發出一長串詭異的笑聲,伏在地面上,盯着侯朔:“鈴聲……我知道,我聽到了,是阿兄的鈴铛!好聽,喜歡!鈴铛,喜歡!”
侯朔看了眼長毛,又望向蒯瓊:“哦?阿笑說他聽到了,那麼瓊公子,你想必也聽到了吧?”
那似乎要洞穿自己的目光,令蒯瓊心裡咯噔一下,他隐約記得聽到過鈴聲,可若回答有,一旦查明真有賊人闖入禁地,卻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他必然脫不了幹系,最低也是個失察之罪。
何況,送飯本不是他的差事,阿笑這等危險的囚人保不齊何時就會偷襲,隻有蒯珒那般有道行的弟子,才能安排來給他送飯,自然也能對付一般的賊人。
眼下蒯珒不在,若是出了問題,蒯瀾也隻會問蒯璟的罪,而恰好是蒯璟讓他來送飯的,他這個勢利眼的師兄,怎麼可能甘願受罰,定然是要讓自己給他當替罪羊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裝聾作啞,隻要查不出賊人蹤迹,那便萬事大吉,即便查出了,也無法證明是何時發生,蒯璟沒傻到沒事找事,自然會心甘情願閉上嘴。
蒯瓊支支吾吾道:“阿、阿笑的話如何能算數,他向來神智不清,慣會胡言亂語,我沒聽到什麼鈴聲,也許是剛才有些瞌睡,這才晃了會神。”
蒯璟眯了眯眼,侯朔笑了一聲:“真的嗎?可我怎麼感覺,阿笑說的沒錯呢?恐怕現在那賊人,還藏在這間石室裡罷?是姑娘自己出來,還是在下請你出來呢——”
巽又從他的話裡,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侯朔果然是對她動了手腳,因此并不知道花絕的存在。
沒有動靜,侯朔便向巨岩走來,映在石壁上的黑影,漸漸彌漫出森然的鬼氣,張牙舞爪地籠了過來。
“看來,姑娘是想玩捉迷藏了。”
巽又呼吸一滞,侯朔這是打算直接将她困住!
她反手捏住鈎刀上的三顆鈴铛,用伥鬼攝住三人有點困難,尤其侯朔這等宗主級别的家夥,但除了伥鬼之外,還有攝魄可以用,隻要封住他們的視覺,她和花絕速度夠快的話,足夠從這裡逃出去了。
鬼氣愈加濃郁,眼看就要翻過巨岩,巽又不再猶豫,正要催動攝魄,忽然捏着鈴铛的手被另一隻大手包裹住,她愕然回頭,撞上花絕堅定的雙眸。
他向她打了幾個手勢。
我,引開,他們。
你,找機會,逃走。
巽又怔住。
等等,什麼意思?他打算自己留下?!
她腦海霎時一片空白,可又迅速反應了過來,岩石後的那三人沒有一個不認得花絕的,他如果要當誘餌,就坐實了他與自己有關系,侯朔告訴蒯瀾的話,明日一早花氏就會被反咬一口!
見巽又愣住,花絕又迅速打了幾個手勢,侯朔并無确實證據,隻憑鈴聲這種說法,奈何不得他,即便蒯璟将他捉去,也不會太為難花氏的人的,總比連她一網打盡的好。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望着在陰暗處也熠熠的眼眸,巽又有那麼一瞬,快要看不見他了。
他好像要消散在這片幽影裡。
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
快要來不及,花絕急切地捏了捏巽又的手,不想她卻反抓住他,指尖與他的牢牢鎖住,甚至硌得生疼也不減力道。
她緊緊盯着他的眼睛,無聲地吐出兩個字。
休想。
巽又另隻手攥緊了入夢,鬼氣如厚重的黑霧,鋪天蓋地地籠了下來,下一瞬,隻聽一道悠然而溫雅的聲音響起,自石室門口傳來。
“當真是别有天地,墜星谷裡這樣的地方,恐怕不止這一處罷?”來者微微一笑,“深更半夜的聚在這裡,幾位真是好興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