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村裡人都說我是禍害，害死了郎君、害死了我娘，我還這般厚顔無恥、仿佛若無其事地活着，真不知道這日子要怎麼過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帶着女人特有的溫柔的哀愁感，“其實我心裡是很無望的，也不曉得自己能做什麼。”

葉米見她不需要自己背下山，省了許多時間，便多了些耐心：

“你要是不曉得就為活着而活着，偶爾尋點盼頭，比如今日來找畜生的頭顱，明日去換你娘的屍首完全，接着就可以忙活你娘的喪葬禮俗了。在這之後，你不還得照顧你那缺胳膊少腿的老父親？……你總能找到點事幹。”

女人聽着聽着，她這麼周到的安排，也不知是感動還是怎麼，眼裡又含了一泡淚水：“我是能這麼活着，但我的心已經死了！”

葉米：……

上升到這種層次的問題，她真是兩眼一黑了，此時急需萬情貞。

“人死不可複生，但心死猶能複蘇啊！”萬情貞拍拍女人的肩膀，還不敢拍重了，隻好加重自己的語氣，“姑娘，死個郎君算什麼事呢？更何況世上男人這麼多，他還是個畜生，他死了你該高興才是！”

女人嗚嗚嗚：“話是這麼說，但他也是為我而死的，這條人命……不，還有我娘，這兩條人命，壓在我身上我是喘不過氣來了！”

萬情貞：“他死是因為他壞，他活該！”

謝珍珠：“對！他活該！”

萬情貞：“你娘死是那知縣不通情達理，更是為了你的将來，你怎麼能自暴自棄呢？”

謝珍珠：“沒錯沒錯！你可不能自暴自棄啊！”

女人嘤嘤嘤：“可就算我如此寬慰自己，村裡那些人還是對我指手畫腳的，甚至說我是喪門星，我郎君和我娘因我而死，往前推一推，趕巧我爹的腿受傷也是我出生之後的事……”

萬情貞翻白眼：“照他們這樣說下去，全村的糟蹋事都要怪到你身上。”

“你如何知道？”女人佩服地看他，“我鄰裡的母雞這半年下不了一個蛋，也說是我害的，因為我出嫁近一年，還未有子嗣……”

“荒謬！”萬情貞義憤填膺，“簡直是胡扯！懷那種畜生的孩子有什麼好？生出來哪裡知道是什麼貨色，隻怕随了他爹！我告訴你，就是會随的，我是月、咳，反正我是知道的。”

謝珍珠在邊上應和：“對啊對啊，他是知道的。姐姐，沒懷上那畜生的孩子你該慶幸才是，要是真有這孩子，你婆婆定要纏着你不放了！”

女人一聽還真有道理，她先前是覺得自己沒生孩子才會被那男的打罵欺辱，還有些自我認為活該呢，畢竟他打罵時嘴裡也嘟囔着這樣的話。現在他死了，之前的苦惱倒成了灑脫，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唉，”女人想了想，又說，“那就暫且不管那畜生，可我娘的死一直壓在我心頭，郎君是我挑的，日子也是我過不好的，我娘卻……其實我心裡是很無望的，也不曉得自己能做什麼。”

萬情貞倒豆子似的給她出主意：

“你能做的多了去了，既然村裡人對你指指點點，那你就離開這破村子，去京城、雷州，景州……大唐疆土之大，還怕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你隻管重頭開始，可以先去食店裡做打雜的，然後拜師學藝，自己開食店、酒樓……”

謝珍珠：？

螃蟹精古怪地看向同伴，心說怎麼就到開酒樓的事了？

女人見對方把自己的将來規劃得如此頭頭是道，有些感動和尴尬，心頭泛暖：“多謝多謝，我知曉了。”

萬情貞止住話，朝她點點頭說：“日子總可以越過越好的，人要向前看。對了，我給你推薦一個話本，叫《我在京城開酒樓》，講得是一個為逃避媒妁之言的女子遠離家鄉跑到京城，從一個客棧後廚打雜小二一步步偷師學藝，最後成為京城名噪一時的酒樓大東家的故事……”

謝珍珠：？？

女人：…………

她很是詫異地看着面前的妖，扯了扯嘴角，勉強起了個笑：“這位公子，你剛剛……說了什麼來着？”

胡和烈捏捏拳頭：“我說，找個腎的頭，我現在就陪你下山，去把你娘的頭給搶回來！什麼人啊，欺負你一個柔弱女人，實在不像話！”

女人咽了咽口水：“額，要不還是先找我郎君的……”

“還有那個知縣，搞什麼玩意。”胡和烈為她打抱不平，“不分青紅皂白地處死你娘就算了，那老太婆搶你娘頭的時候他在哪？他怎麼不出來主持公正道義了？到時候我上你們村衙門一起把他端了，給你們村除害！”

女人已經笑不出來了，臉上似乎更蒼白了一些：“這樣粗暴地解決問題……是不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