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連那個殺人魔老頭都跑得過,還怕爬不上這短短一截石階?”他逞強地給自己打氣,努力直起腰來,“走,繼續走!像我倆這樣法力低微的妖,要是意志力都沒有,那真是沒用了!”
謝珍珠歎了口氣,跑到他後邊,推着他的背給他一些推力,其實自己也挺累的:“你知道就好。”
知道就好?
“謝珍珠,我總覺得你近來說話越來越難聽了。”
“沒有啊,不過最近确實比較愛說實話了。”
“……”
吵吵鬧鬧的其實也挺好,葉米想,她這會獨自一妖趕着路,隻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息聲,這麼靜谧,讓她有些懷念和同伴們一起說話的時候。
仰頭看看,小亭子就在眼前,也許拐過前邊一個彎就能到了。勞累這老半天,就是她體力再好,這會也是精疲力竭、雙腿酸脹,擡起來可費勁,跑是跑不起來了,隻是僵硬而麻木地把腳擡起來,然後再落下,周而複始。
再走一步,再一步……
葉米拐過那個彎,瞧見山頂上的小亭子就在這最後一條小道的終點,之後确實再沒有路了。她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不自覺加快腳步往前走。
小亭子不大,就是很尋常的山間供行人歇息的地方,六面透風,五條長凳将它圍繞,空出一面讓人進去,中間有一個石桌,上邊似乎擺着什麼東西。
夜色深深,葉米進入亭中,才瞧見那是一個紫檀方箱,箱子有點大,占了一整個桌面,模樣倒是很樸素,除了有一些她不樂意仔細研究的花紋外,并沒有鑲金帶銀,甚至沒有上鎖。
見到這些玩意,葉米是不會猶豫的,碰到箱子的下一秒就把它打開了,隻見裡頭擺着六樣東西,她一眼看盡:
從左至右:一紙婚書,一個男人的頭顱,一個老太太的頭顱,一把菜刀,一枚令牌,一紙訴狀。
一抹靈光在箱蓋内側劃過,葉米擡眼看去,上邊寫着:
【一念之錯造就人間地獄;蒼生何罪,罪無可追,罪魁禍首不入箱中。】
貓理解了一下,就是讓她把象征罪魁禍首的東西拿出箱子?這六樣東西倒是很好對應上:
首先是一紙婚書,代表老太的女兒李家姑娘,或是這段失敗的婚姻;接着是她埋過的男人的頭顱,也就是李家姑娘的郎君張甲;旁邊是殺了女婿張甲的李家老太;一把菜刀是亂殺的李家老頭;令牌則是她最後遇見的那個被菜刀砍死的知縣;至于一紙訴狀,是張家人告上衙門,請求處死李家老太。
再看箱蓋上的詞:人間地獄。
人間地獄說明是大規模的慘劇,主要是指李家老頭殺了很多人。這麼看,造成人間地獄的直接原因自然是李家老頭;可若是選“罪魁禍首”,似乎還要考慮一下前因後果。
李家老頭砍人是在小女兒跳崖之後,小女兒跳崖是因為她娘被判斬首,斬首是知縣判的,但葉米和那知縣相遇後便知曉了他的無措和無奈,于是再往前推,一紙訴狀是張家告的,若是李家女兒沒有和張甲結婚,李家老太就不會去殺女婿。
但婚姻本無錯,錯的是局中人,若是張甲是個好人,與李家姑娘和和睦睦,哪裡會有之後的事?
所以一切的源頭是這個男人的錯?雖然他在一開始就死了……
葉米托着下巴想了想,總覺得答案不是這麼簡單。
“……但要不是他,後邊哪有那麼多事啊。”萬情貞憤憤道,“我平日寫故事,這種藏着陰險狡詐等娶了娘子後才暴露的行為和詐騙沒有任何區别,這種人沒有好下場的!”
“他确實沒有好下場啊。”謝珍珠朝被紫檀方箱中的某一個人頭瞥了一眼,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趕緊移開視線,“可是他一開始就死了,後邊死的這些人都不是出自他手……”
“和他脫不了幹系!”
“那也隻是脫不了幹系,”謝珍珠說,“打罵妻子的罪在凡人的律法裡沒有這麼嚴重的,就是告上了公堂,可能都判不了和離呢。”
經螃蟹精一點,萬情貞悻悻回過神來:“是哦,他們都是凡人,還是要參考如今的律法的……嗐,那照律法來看,這幾人之中罪大惡極不就是殺了屠村的的李家老頭嘛?”
螃蟹精嘟了下嘴:“但肯定不是這麼簡單!”
可要是不簡單地想,似乎又隻能将這錯歸到張甲身上。胡和烈的視線一一地掃過巷子裡的五件物品,當落到非常不起眼的一紙訴狀上時,他歪了下腦袋,有了一絲疑惑:
雖說他通過知縣的眼看見了李家老太的死和張家人脫不了幹系,可知縣說的沒錯,他們的所作所為無法用律法懲罰,頂多隻是促成悲劇的某一重要原因,但并不血腥和激烈。
所以當代表張家人的訴狀書擺在這幾樣東西旁邊的時候,很容易就被他忽視了,可這樣的選項放進來,連混淆視聽的效果都沒有,難道隻是濫竽充數的作用?怎麼可能。
胡和烈盯着訴狀書,不由得開始回想起和張家人有關的一切,除了畜生張甲之外,在知縣等人提供的信息中可知,這張家人個個都不好惹,張甲如此可惡,簡直死有餘辜,但張家人卻依舊不依不饒,還搶了李老太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