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谙雙手擰緊,臉火辣辣的,難堪湧上心頭,她垂眼,看到腳趾頭用力扒着人字拖,隐隐發白。
自尊心在這一刻化作腎上腺素,讓她上頭,幾乎是脫口而出:“現在還講究什麼門當戶對嗎?我們家條件是沒你們好......”
話沒說完,梁月笑了。
她看向沈谙,眼裡是當時沈谙看不懂的意味。
後來沈谙才知道,什麼時候都是講門當戶對的,十七歲時候的她脫口而出的話,當時以為是勇敢,再回首卻知道那是天真,或者說是愚蠢。
“不是經濟的問題,沈谙。”梁月頓了頓,又接着說:“我直接說了,你的父親坐過牢,對吧?”
沈谙當時是什麼表情呢,她不記得了......
大概是丢人、窘迫、羞愧......
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逼退了沈谙臉上的紅暈,取而代之的是蒼白和無助。
沈建軍确實坐過牢,沈谙和沈建軍關系一直不好,除了因為沈建軍賭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沈建軍大概從沈谙記事起進去了,到沈谙四年級的時候才回來。父女倆從小就沒有相處過,自然沒什麼感情。
“您怎麼知道的。”
“平陽不大,你父親喜歡賭博,賭得還很大,認識他的人并不少,随便問一下就知道了。沈谙,其實我很佩服你的媽媽,你媽媽把你和你弟弟養大不容易。如果你的父親和你母親都是老老實實工作的,即便經濟差點,我也不會太在意的。可是你父親賭博太嚴重了,沈谙...”
梁月語重心長道:“而且他因為賭博進去過,出來之後也沒有改掉這個毛病......沈谙,你現在可能還不懂,這樣一個家庭,就是普通人家都不會同意的。更何況,陳良父親從政,将來他也是要從政的。如果你們在一起,将來再結婚成家的話...沈谙,于我們而言,你的家庭是個定時炸彈,我不可能讓陳良一直抱着這個定時炸彈的......”
定時炸彈......多可怕啊,誰會願意一直抱着一個定時炸彈呢,沈谙心想。
别說梁月作為母親不願意,就是沈谙也不想陳良背負着定時炸彈...
“我希望你和陳良分手,趁着你們兩個還小,感情還沒有那麼深。我是老師,你現在可能覺得你們愛得死去活來,但是等你們長大了,你們會釋然的。”梁瑤又道。
沈谙垂着頭,眼淚順着睫毛滴落了下來,一顆...兩顆...
她強忍着哭腔,最後掙紮道:“你怎麼不讓陳良來和我說......”
梁月露出一個苦笑,“陳良性子倔,我和他說,他不會聽的。而且,我知道的,你比他懂事,更明白你倆之間的問題......”
良久,沈谙啞着聲音說:“我知道了。”
梁月那天是什麼時候走的呢,沈谙不知道。隻是再擡起頭的時候,傍晚的夕陽已經透過陽台的窗戶折射到了沙發上。
暖黃的殘陽照在身上,仍舊能感受到白日的熾熱。
沈谙卻莫名覺得冷。
她面無表情地看向梁月沒有動的那杯茶,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她起身倒掉那杯水,又去衛生間把臉上的淚痕洗掉,然後按部就班地完成每日的任務,煮飯、洗菜、炒菜。
整理完一切之後,她給陳良發了一條消息:“我們分手吧。”
随後她将手機靜音,把自己埋在被窩裡,悶頭大睡,去逃避陳良的狂風暴雨。
她終究活成了沈建軍的樣子,沈谙想。
懦弱又不負責任,還自以為是為了别人好。
其實沈谙後來後悔過,但是沒過多久,沈建軍又出事了,賭博被當場抓住,行政拘留了好幾日。要債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
沈谙收拾殘局的時候,又覺得幸好分手了......
那是沈谙和陳良之間的最後一條消息。
拍畢業照那天,沈谙回了一趟一中。她和陳良高三不在一個班,在她的特意躲避下,兩人那天也沒有碰上面。
你瞧,陳良天天說兩人天造地設,但所謂的緣分終究還是比不過一方的處心積慮。
後來,沈谙去了北京上學,她從學校的光榮榜上知道陳良考上了南城一所211,從高中同學那裡知道陳良學了法律。
再後來,她收到了高考後的第一個禮物,一部新手機,她換上了學校郵寄過來的新号碼,申請了新的微信,去了新的地方,認識了新的人,除了趙雲朵她刻意疏遠高中的一切,仿佛和平陽徹底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