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甜擡起手機,撥通電話。
“小甜,你終于肯接我電話了。”電話那頭的方萊很高興,試探地問:“能不能不要辭職?”
“理由。”鳴甜很平靜。
方萊思考片刻,“這份工作是你角逐了無數競争者才得來的,比你畫畫賺錢多了,不算太累,老闆又很器重你,薪酬高,别人遇見你都得稱呼一聲尊貴的鳴甜小姐,面子和底子都有了……”
鳴甜聽了一會兒,見他還在叽裡呱啦地說些不重要的東西,煩躁不已,忍不住打斷他:“你為什麼不問我是不是和同事領導鬧了别扭,是不是工作不順心?是不是生活不如意?”
方萊搖頭,笃定地說:“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鳴甜不太信。
她這個前男友,腦袋空空,思維淺薄,除了有錢之外,一無是處,和他交談總有一種一拳打在豆腐上的感覺,無力,無力,還是無力。
“因為我們分手了,拍賣行那麼多人認識我,也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可能會讓你覺得繼續工作下去有點尴尬。”方萊還覺得自己很體貼,“放心,我會和他們打聲招呼的,不影響你工作。”
鳴甜:“……”
果然,又是這種對牛彈琴的對話,她的這位前男友依舊是一塊讓人毫無食欲的爛豆腐。
“小甜,聽我一句勸吧。”他沒放棄。
鳴甜情緒平定:“勸我什麼?你能勸我什麼?你連我離職的原因都不親自确認一下,就自以為是地以為我離職是因為你,哪來的臉勸我?”
方萊疑惑道:“我不問,你不會自己說嗎?”
這一瞬間,鳴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腦子裡閃過無數種回答,是反駁他作為枕邊人不會主動詢問她的糟糕情緒,還是責怪他對她不夠用心……
好像,都沒有意義。
這樣長久的沉默,落在方萊眼裡又變成了另一種嘲諷,他的聲音大了一些,幾乎是氣憤地吼了出來,“鳴甜,你不配擁有愛!”
“嗯,我不配。”鳴甜搓搓眼睛。
“你總是什麼事情都埋在心裡,永遠等着别人主動靠近,一旦靠近了,又用各種辦法将人推出去,你嘴上說愛,做的卻都是不愛的事情。我現在關心你,不是因為我有這個義務,而是因為,鳴甜,我可憐你!”
“你聽到了嗎?我可憐你!”
這話太狠了,她承受不住這句可憐。
鳴甜扭頭去看窗外的烈日,這麼大的太陽,怎麼會有點冷呢,好一會兒,她才盡量平靜地說:“方萊,就這樣吧,再說下去就難看了,我想辭職不是因為你,正如你想移民不是因為我,緣分一場,我們好聚好散吧,我不管你在大不列颠如何逍遙快活,你也别問我未來何去何從。”
她說完,拉黑了這個電話号碼。
這段寡淡無味的關系,到此結束。
微信裡一直有人彈消息。
鳴甜看得心煩,這些同事打着關心她的名目,一口一個“小甜”和“甜兒”,暗地裡,把她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罵她是一個騷浪的狐狸精,笑她傍上大款目中無人,斥她的業績來得不明不白。
他們現在來關心她辭職的原因,無非是想最後再嚼一次舌根吧。鳴甜偏不讓他們如意,旋即撥通了上司Bruce的電話。
“Bruce,我是Tina,我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離職的原因和王夫人無關,請你讓公司同事停止往我身上潑髒水……算了,随他們吧。”
她沒等Bruce說話,把電話挂了。
客廳裡沒開空調,真皮沙發被大中午的陽光照得熱烘烘的,鳴甜躺在上面,心卻刺骨的冷。
方萊的話可能有幾分真心,同事的關懷也許也是真的,Bruce微信裡勸她留下來,或許真的是因為起了惜才之心,她現在選擇辭職可能也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可誰來告訴她,要怎樣做才是對的?
突然間,鳴甜迷茫了。
她想,或許就像同事背後議論的那樣,她确實是一個美麗的冰冷空殼,她早已失去信任和愛人的能力,所以身邊才沒有一個值得交心的朋友。以至于,在得了癌症,走到生命末尾這樣的關鍵時刻,環顧四周,無人可依,無人可靠。
她現在引以為豪的姣好面容、曼妙身材、被藝術家身份包裝的高薪工作都沒有切實的意義。她孑然一身,她能愛誰?誰來愛她,在生命終點的鐘聲敲響以前,誰來送她最後一程?
鳴甜又有些難過了。
她習慣性地想抽根煙緩解一下,打火機已經捏在手裡,卻發現茶幾上沒有煙盒的影子。可她分明記得,昨晚茶幾上還剩半包煙。
她給那位攝影師發信息,沒得到回應。
“算了,總會有辦法的。”
鳴甜麻木地走到浴室裡,沖了個冷水澡,披着浴巾坐到化妝鏡前,對着鏡子習以為常地笑了笑,然後開始描眉,塗勻粉底液,勾勒眼線,打勻腮紅,塗上唇釉……
很快,她又變成了那個精緻的都市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