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天亮了。
按照以往的作息,她會在七點準時起床,化上精緻的妝容,穿上利落的職業裝,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去公司樓下買一杯咖啡,和擦肩而過的同事虛情假意地笑笑,開始一天的工作。
以前,她覺得光鮮亮麗的都市生活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完美生活,但現在,她不這麼覺得了,也不想再過像個陀螺一樣不停旋轉的生活了。
她需要自由。
在死之前,她要解放自我。
鳴甜伸手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摸索了一會兒,翻到一盒快用完的安全套和空了的煙盒,還有一些雜亂無章的香水瓶子,沒找着手機。
她光着腳走出卧室。
破曉時分的光芒穿過窗戶灑進來,半明半暗之間,她看到進門後就脫掉的黑色長裙、蕾絲内衣内褲整齊地晾在陽台上,那雙歪歪扭扭的高跟鞋也規整地放在了鞋櫃裡。
“……”
很難形容鳴甜此時此刻的心情。
一般搞藝術的多少有點放浪不羁,她從業這麼多年,沒見過幾個愛幹淨的藝術家,包括她自己在内,也是一個不知道收拾的邋遢貨色,像他這樣整潔的人倒是少見。
鳴甜看着那雙高跟鞋,忽地恍然大悟,他去而複還不是因為找不到路,而是正在收拾她的衣服,盯着瑪格麗特看,也不是因為喜歡它,而是裡面的煙頭觸發了他的強迫症。
黎明的光輝灑在玻璃上,客廳一點一點地亮起來,她清晰地看到茶幾上的遙控器,畫筆,零食袋子和抽紙盒整整齊齊地放着,連垃圾桶也空了。
鳴甜的心情頓時有些難言的複雜。
這個叫林韫的攝影師,幫她把垃圾也倒了。
見鬼,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人,她晃了晃腦袋,拿起手機,剛解鎖就看到一條消息。
林韫:【記住你的承諾。】
鳴甜眯着眼,毫不猶豫地将這條信息删除了,什麼承諾?她什麼時候給過承諾?他難道不知道床上的話說得再漂亮也做不得數麼?
客廳越來越亮,她打開微信,望着玻璃窗外的橙色日光,終于遞交了辭職申請。
……
早上九點。
鳴甜還在睡,手機開始響動。
一連串的響聲,吵得她捂住了耳朵,蜷進被窩裡,得之不易的回籠覺還沒有睡夠,又被一陣持續了十幾秒的電話鈴聲吵醒。
鳴甜長期睡眠不足,入睡極度困難,全靠安眠藥吊着,睡眠質量極其差,随便一點風吹草動都容易驚醒,以至于她的起床氣極其嚴重。
誰吵她睡覺,她能拿刀幹誰。
這是個陌生号碼。
鳴甜剛摁下接聽,一個熟悉的聲音竄了出來,“小甜,聽說你要辭職,是不是因為我……”
“是你媽的頭,方萊,你怎麼總是陰魂不散!”鳴甜對着電話罵,“你以為你是氧氣,我沒了你會死是不是?要移民就趕緊移,現在!立刻!馬上!别再來我這兒湊熱鬧!什麼玩意兒……”
“我同雷港,佢很定唔系一個好女仔。”
鳴甜腦子宕機了幾秒。
她在廣州呆了四年,還是不太能聽得懂粵語,不過這句罵人的話,她大概聽懂了,漿糊一樣的腦子也清醒了過來。
“雷系不系以為就雷會粵語啊,窩也會啊,窩同雷港,讓雷那國巨嬰兒子别再糾纏窩啊!滾啊。”鳴甜從床上跳下來,将揚聲器打開,用了自己最大的聲音,吼道:“雷國死八婆!”
這次,電話從那邊挂斷了。
看來她的蹩腳粵語讓方萊母親氣得不輕。
鳴甜也氣得不輕,氣喘籲籲地坐回床上,手指在屏幕上狠狠戳了戳,立馬将這個号碼拉黑。
【小甜,雖然我們分手了,但我們畢竟在一起五年,五年,我陪你那麼久,就算不是戀人,也還是朋友吧,聽我一句勸,不要輕易離職,保住這份工作,你有自己的收入,日子不會過得像以前那麼艱難,你的家裡人也不會再瞧不起你……】
這又是個陌生号碼。
鳴甜粗粗掃了一眼消息,突然覺得很沒勁。
五年。
五年了。
方萊還是沒有懂她。
他覺得在她身邊就是愛和救贖,可他從來不理會她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呼救,甚至從骨子裡就将他的陪伴作為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可她要的不是形式上的陪伴,她要一雙有力的臂膀将她從黑暗的泥沼裡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