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想……”他疑惑道。
鳴甜看着黑乎乎的半空,再度把手電筒打開,将光束對着他的臉,良久,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狗哥在雨崩發現的,就叫它小雨吧?”
林韫沒回答,微微擡着下巴,銀色的防風鏡對着她,“你為什麼會有安全套?”
“小雨還是小崩?”
“你為什麼會有安全套?”
“小雨還是小崩?”鳴甜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重複問:“小雨還是小崩?”
林韫沉默片刻,說:“小雨。”
鳴甜這才滿意地笑起來,慢慢道:“我是一個成年人,成年人自然有成年人的需求。”
“但為什麼登山也……”
鳴甜打斷他,“因為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林韫愣了一瞬,沒再說什麼,将安全套丢進背包,終于找到一包壓縮餅幹,取出一塊餅幹遞給她面前,又取了一塊放到狗哥,啊不,小雨的嘴邊,但小雨極度嫌棄地别過了頭。
别說小雨,連鳴甜自己都嫌棄。
這壓縮餅幹太幹巴了,每一口都像在吃陳年老地磚,每一處肌肉都得用力,不用力咽不下去,用力了,腮幫子又疼得緊。
他問:“為什麼包裝已經拆封了?”
鳴甜一邊嚼巴,一邊說:“因為用掉了。”
“你和誰用了那個安全套?”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鳴甜還在嚼巴,嚼得呲牙咧嘴,這次沒有水,根本順不下去,隻好罵道:“真難吃,難怪狗都不吃。”
“是遊客還是這邊的村民?”
“……”再不說,他不知道要猜到哪兒去了,鳴甜歎了一口氣,認命地解釋:“半個月前,有個長得奇醜無比的男人撬開了一位絕世大美女的房門,那個消失的安全套就是那位大美女給他準備的。”
“他不是沒有……”林韫氣息冷下來。
鳴甜怔了一秒,頓時想笑,笑他明明假裝不認識她,卻非得表現一下憤怒的情緒。真不知從哪兒來的占有欲,還是和說男人的本性都是如此,自以為和一個女人上了床,就成了可以支配她的主人。
“回答我。”他說。
我答你媽呢,鳴甜關掉手機電筒,冷冷道:“他是沒有,但我得做兩手準備,如果我弄不過他,被霸王硬上弓就算了,真要我懷上他的孩子,我甯可現在就去死。”也别等什麼癌細胞擴散了。
林韫終于不再說話了。
鳴甜裹着毯子滾到一邊,聽着山野裡的蟲鳴鳥叫聲,盼着早點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帳篷,純粹的黑暗中,她聽到他的喉結上下蠕動發出吞咽的細微聲音,似乎是想說點什麼,但最後又沉默了,幾秒後,喉結又動了動,好像是極度糾結的狀态。
他裝不下去了,鳴甜想。
林韫接下來的話肯定是質問她,為什麼睡了他就把他甩了;為什麼拉黑他,還要把畫寄到他的美術館去……
他會問什麼呢。
鳴甜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見他遲遲不肯開口,便淩遲似的,主動說:“你是不是有話要問?”
林韫說:“是。”
“那你問。”鳴甜洗耳恭聽。
黑暗裡,小雨睡得很香,發出的呼噜呼噜聲很平穩,她聽到林韫一本正經地問:“你一個人出門在外,要不要請一個保镖?”
“……”這什麼破問題。
鳴甜閉了閉眼,試圖引導他:“再想想,你一定還有别的問題想問我。”
“關于你,我隻有這一個問題。”
這句話的語氣不像在說笑,他聲音裡那股慵懶的勁兒已經出來了,在狹小的帳篷裡來回遊蕩,格外地低沉悅耳。鳴甜聽了一會兒,明白這家夥跟她一樣有些惡趣味,真是一個惡毒的人。
她翻過身,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帳篷裡再度安靜下來,鳴甜将手機放下耳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着,準備睡一會兒,聽到他在黑暗裡說:“我想做你的保镖。”
鳴甜不聽。
“我想做你的保镖。”他又說。
“……不是,你認真的?”她問。
“很認真。”林韫說:“人生第一次這麼認真。”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鳴甜呆愣了一會兒,又看到那座神山,這次頭痛比上次來得強烈許多,痛得簡直是像要撕開她的頭皮,痛得她想拿頭砰砰砸地。
她真的得去精神科看看了。
她真的病了,竟然幻想有人會保護她。
黃狗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鼻子輕觸她的小腿,鳴甜動了動身子,無暇分辨這句話到底是何含義,但終于意識到對他的玩弄過了頭。
她那晚的那些話沒有一句是真心實意的,她喜歡他的色相,但從未想過得到一個這樣的承諾,也受不起這麼重的承諾。
這句話,勉強算作承諾吧。
這個世道,應下一個承諾,是要付出代價的。
鳴甜用力閉了一下眼,平靜道:“有一件事情得告訴你,我得了癌症,這次旅行不過是想找一個活下去的意義,找不到……找不到,也就算了。”
仿佛說過無數次一樣熟練,她的聲音很輕,很淺,“自保這門學問,我已經滾瓜爛熟。”
帳篷又安靜了。
林韫說:“你會活很久的。”
“十年八年是很久,三年五年是很久,五月六月也是很久,如果痛苦的話,一秒鐘也是很久。”鳴甜抿唇,蜷緊手指,不想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問他,“你聽明白了麼?”
林韫說:“不明白。”
“不明白就給我滾。”鳴甜放棄勸服。
“我發現你很不習慣别人對你好,想要極力地把人推開來證明他是真的對你好。”林韫頓了頓,有些無奈地坦白,“我說保護你也是出自别的目的。”
鳴甜望着虛空,說:“别後悔就行。”
這個目的是什麼呢,她隐約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