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真的冷。
鳴甜沒找着水龍頭,腳上的泥巴厚厚一層,像才從田裡抓泥鳅回來一般,這樣子進去,得踩一路的腳印,老闆娘看見估計得大發雷霆。
她還沒想好清洗措施,林韫就回來了,手裡拿着一雙紅色的毛絨拖鞋,将外面的透明袋撕開,遞給她,也沒說話。
鳴甜公事公辦,問:“多少錢?”
林韫說:“三十五。”
“這麼貴?”鳴甜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那雙拖鞋,“做工差,看着就不保暖,最多十五塊。”
林韫捏了捏拖鞋上的毛團,“質量還行。”
鳴甜說:“還行你還收我三十五?”
“不穿算了。”他拿着鞋,看她一會兒,忽然将她夾在腋下拎了起來,像提着小雞仔一樣輕松。
“……不是,你神經病啊。”鳴甜掐他的腰,他不疼,她就使勁動腳,兩隻腳在他褲腿上使勁搓,泥巴全甩到他褲子上了。
她掙紮得厲害,真的像一條泥鳅。
“你腳挺好看的。”林韫随口說。
“……”鳴甜這回老實了。
林韫把她提進客棧,放到椅子上,面前還擺着一盆熱水,指了指盆子,示意她泡會兒腳。
那是一個黃底紅花的陶瓷盆,盆底印着“花開富貴”四個大字,氤氲的水汽升了上來,看着是真的富貴,也是真的暖和。
鳴甜試探着把腳往下放。
“等一下。”林韫忽然握住她的小腿。
鳴甜怔在原地,等反應過來後,一腳給他踹得差點摔到地上,罵道:“你耍流氓啊。”
林韫擡頭看她,昏暗的院子裡,她那雙細長冷漠的眼睛看着别處,好像對他的行為漠不關心又十分憤怒,但耳垂紅得鮮豔。
他笑了一下,擦擦肩膀上的泥,起身從老闆娘那兒買了一袋泡腳包,往水裡丢了一包,“剩下的你每天泡一次包。”說着,他将袋子丢給他。
鳴甜慌亂接住,泡腳包很快沁出中藥一樣的顔色,等一盆水都是褐色時,林韫蹲下身子,用手試了一下水溫,說:“還是有點燙,再等會兒。”
他沒站起身,就蹲在那兒。
那樣子,好像沒看過女人洗腳似的。
鳴甜把腳踩到盆邊上,看着他的防風鏡,這次也不踹他了,懶洋洋地靠着椅背,問:“你有沒有看過一個公益廣告?”
“廣告?”
“一位年輕的媽媽給兒子洗完腳,兒子又端着一盆水過來,說‘媽媽,洗腳’。”鳴甜腳趾頭順着盆邊踩到他的膝蓋上,意有所指地說:“你要不要也喊一個‘鳴甜姐姐,洗腳’?”
林韫:“……”
他看着膝蓋上的泥巴印,沒說話。
鳴甜嘿然一笑,哪裡忘記他有強迫症的事情,将腳背、腳底甚至腳趾頭縫裡的泥巴全擦在他褲子上,捏着嗓子,說:“哥哥,你不會生氣吧?”
他應該是笑了一聲,很輕,但鳴甜聽到了,忽然覺得渾身惡寒,立刻把腳收了回來。
“水溫合适了。”林韫又說:“你腳很漂亮。”
鳴甜:“……”
這人真的很惡趣味。
鳴甜瞥一眼他的防風鏡,擔心他整蠱自己,腳尖先點了點水面,溫度确實剛剛好,泡了不過五六分鐘,身子便暖和起來了。
林韫很自覺地去把水倒了。
鳴甜坐在椅子上抽煙,一邊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好不好,一邊感慨喜提好大兒的日子也是讓她這個二十七歲的單身女人趕上來了,滋味還不錯。
老闆娘在櫃台裡給她豎拇指,點贊。
“……”
快遞還在外面,她穿上拖鞋,準備去拿,擡起眼皮就看到他一手提着花開富貴盆,一手抱着快遞箱子,行走間,還朝這邊點了點下巴,意思是讓她趕緊跟上。
這家夥的體力真的好得不像話,怪不得跑過無人區,一身牛勁,那天背着她從絕望坡下來,幾個小時的路,大氣都沒聽到他喘一下。
鳴甜樂得輕松,抱着洗腳包,跟在他身後,一邊欣賞他褲腿上自己的傑作,一邊對着他的背吞雲吐霧。
林韫指責,“你今天冒雨出去……”
“哎呀,我得了癌症,活不久了。”鳴甜捶胸頓足,眼一閉,開始啜泣,“哥哥,不要兇我,我要死了,哪裡的雨不敢去淋呢。”
林韫身型一頓,沒再說話。
鳴甜得意饒過他,上樓。
“那麼好看的明信片你用來留口信?真是暴殄天物。”她扶着樓梯,态度有些惡劣地沖他挑釁,“我是受你的啟發才想冒雨去買明信片的,你要罵我,就先罵一罵你自己。”
“我不罵你。”林韫說。
鳴甜誇他:“那你真棒。”
林韫又說:“我不棒。”
“那你挺不棒的。”鳴甜很敷衍。
“……”林韫終于無話可說,将她送到門口。
“謝謝你昨晚背我下山,感冒沖劑、眼藥水還有這雙拖鞋,還有……”鳴甜指了指懷裡的泡腳包,一股藥味兒,很沖鼻。她捂住鼻子問:“一共多少錢,你算一下。”
“……”林韫将盆放在地上。
鳴甜掏鑰匙開門,自顧自地說:“阿茸說騾子載客上山,一次一百五十塊,你送我下山,輕松一些,但你是人不是騾子,就算你一百二十塊吧,沖劑和眼藥水加起來算你八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