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談李甯安,卻繞不開李貞賢,那位李延霆的胞妹,彼時靜安王府小郡主。
那是平京貴女裡的典範,比現如今賢妻良母的“李甯安”還要娴靜淑雅幾多倍。
可是漆泥玉作為胥榮與李貞賢的初遇可真談不上體面。
初次見面就是靜安王府那場争執,作為太子一派的後輩,李貞賢同李延霆一樣都是極度厭惡胥榮這位長公主的新走狗的。
那場以雀娘為導火索的墜湖事件裡,李貞賢是另一位主角。
“救人,快救人啊!傻站着幹什麼!”
胥榮投湖的動作太利落,李延霆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世上竟真有這麼缺心眼的人物,冬日透骨寒的湖水真是說跳就跳,等撲通一聲響後反應過來,那瘦猴似的人兒已經沒進了水底。
岸上的嘈雜皆像是蒙着一層霧。
漆泥玉,或說胥榮,是懷揣着自己的盤算利落投湖的。
方才進來花園時園拱門那就有腳步聲細微響起,想來是靜安王府的不放心一幫混世魔王樣的孩子,唯恐真鬧出什麼不好看的來。
長公主往隴西尋人是微服出巡,但人可是實實在在帶回來了,胥榮現下已經在聖人眼皮子底下過了明路,往後先不說,但在眼下可是動不得的。
好容易在外養大成人的病秧子萬一被這幫祖宗禍害出個好歹,且不說雲陽侯,單是為求制衡一術的聖人也得出手狠狠敲打敲打靜安王。
到時候太子一脈勢必略顯頹勢。
漆泥玉就是算準了這點。
李延霆是個沒腦子的,上趕着仗勢欺人往她手裡送把柄,那就别怪她将計就計坑他一筆。
冬日湖水甫一接觸到身體就迅速帶走厚重冬裘下的溫度,沉重的衣物成了最好的枷鎖。
朦胧模糊的視野下是人影凫水而來帶起的波紋,被午後的陽光一照,層層粼粼。而最叫漆泥玉詫異的,是朝她遊來的并非哪位靜安王府的仆役,而是金尊玉貴的李貞賢。
這滿花園的貴族子弟,竟然是李貞賢最先反應過來這個低劣的圈套,以身涉險落進湖來。
漆泥玉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長公主所說的平京金律:不要小看李家的任何一個人。
突然,冰涼的湖水下一隻手緊緊拉扯住了漆泥玉的腕骨。
當真是緊。緊到筋骨發痛,像被什麼毒蛇緊緊纏繞,誓要将她骨肉啃下一口。順着那隻手望回去,是李貞賢散在湖水中的烏黑長發,須臾就扯着漆泥玉的手腕将人拉扯到近前,近乎面貼着面,那雙烏黑的眼瞳在水下緩緩睜開,打量似的眯眼盯着她。
湖中無荷,也就沒有盤根錯節的障礙,漆泥玉隻思考了一瞬,把胸腔中留作緩沖的一口氣徹底吐了出去,冰涼的水就洶湧進了鼻腔。
苦肉計麼,李貞賢妄圖用這一跳換李延霆少吃些苦頭,她漆泥玉也勢必得再可憐點,才能掙回幾分勝算。
若隻有幾個半大孩子在這,肯定鬧不成,但現在這裡有平京數家貴門,漆泥玉賭靜安王不敢真讓胥榮死在這。她剛把一口氣吐完,便聽到接連幾聲落水聲“噗通”“噗通”地下餃子似響在耳朵邊。
漆泥玉心道:“李貞賢裝死我就裝死,李貞賢賣慘我得先開口。”反正不能讓她真把這樁事蓋棺定論成少年人失足落水,周遭全是她家人,真讓她張嘴胡說八道那這出戲就白唱了。
正這麼想,扯着她的手陡然一松。
過得片刻,有時幾隻手七手八腳鉗住她,這次是仆役。
隔着翻湧起泡沫的湖水,漆泥玉看到了李貞賢隔着水面一個笑容,饒有興緻,似是打量什麼有趣的物件兒。
随即那芙蓉面的小女娘就白眼一翻,像模像樣地攀着人臂膀掙紮了起來,一時間群聲沸騰,呼救聲越發嘈雜。
窒息的本能反應讓漆泥玉痛苦地掙紮着,随後被人自後架住臂膀帶出水面,一時嗆咳聲止也止不住。
這方這麼大的動靜,連帶前院也不安甯,聽聞小郡主和剛領回來的雲陽侯獨子一同落了水,群情嘩然。未等他們着急,濕淋淋的幾個高個仆從已經把落湯雞似的兩人帶上了岸。衆人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