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眸一睨陳淑君,冰涼的指尖在她腦門彈了一記,“連軸帶實心眼,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是話都講不清楚。”九歲時就略有端倪,三十二了還是個蠢貨。
“叮咚——”
識海裡煩人的什麼勞什子反派系統還試圖播報些什麼,漆泥玉煩得眉頭緊皺,擡手一點杜勝賢眉心,自入了陣就沒打算和這人說話,此時卻冷不丁開口。
“一顆心光尋思厭恨你那個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爹了,想沒想過還有其他人為着救你回來情願命都不要?”
“當日明德侯府你遭妖邪驅使險些害了生人性命,我一張符下去解了你身上的雲行儡務,那時的春情就面色惶惶,言辭間甚為憂心你還能不能活。”
“我身上惡名之一便是隻認錢财不問是非,那會兒告訴她三兩金拿出來我就能救你一命……誰料到那碧春堂做苦生意的小娘錢拿不出來就想拿命償,狐妖沖着我阿弟去的,春情倒巴巴湊上來想替他受那一爪。”
杜勝賢一怔,顯然,這些事他并不知情。
“要不是為了償還這道因果,你以為我樂意摻和你們家的破事?”漆泥玉瞥一眼杜靈均恍惚的神色,歎道:“父不肖父,子不肖子,你欠了春情半條命,要是還有點良心就乖乖還陽去,别傷了她一片心,家事大可以關上家門慢慢談,若是彼此心裡真有彼此,好好把話說開也就好了。”
陳淑君暗自垂淚,瞧着還是有幾分可憐,她心下愁得發緊,真是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九歲就能定了往後鋸嘴葫蘆的基調。
當即又是在她額上彈了一記,看着她不複當年靈動的眼睛緩聲相勸:“做事隻問本心即可,琅婳教了你自尊自重,是想叫你心胸開闊做事灑脫,出了陣自己想想往後想怎麼走,記得了?”
陳淑君的年紀說出去都能得一聲旁人半老徐娘的嘲弄了,在這陣中卻三番五次遭漆泥玉彈額訓誡,放尋常婦人身上不怒也有了三分氣,她卻沒什麼怒容,反而點點頭,釋懷一笑:“記得了。”
再磨蹭下去趙煜魂魄都要散幹淨了了,漆泥玉自袖中掏出三張定魂符貼在他們額上,淡淡道:“想回去的就閉上眼,不想回的我也不逼你,把符紙撕下來就是。”漆泥玉着意看了眼杜勝賢,見他失魂落魄地低着頭,擡手一掌輕輕落在他肩頭,輕笑,“比起趙二你幸運多了,想通了往後就少出入歡場,多念幾本書,你娘娘當年雖不愛學,但好歹通些詩文,莫要堕了她名聲。”
話盡于此,見三人都乖乖閉上了眼,漆泥玉微微動唇念了句咒,周遭陣法嗡鳴,下一瞬眼前三人就被送出了這幻境去。
漆泥玉魂歸靈堂,天已擦黑了。
建缃抱刀從桌上跳下,拽住她問:“陣中是發生了何事?那貌美晚娘醒來便垂着淚往外走了,那老兒并小的更是奇怪,一個賽一個的如喪考妣,你又禍弄人家了?”
漆泥玉眯起眼笑着:“别問我,這回可跟我沒幹系。”
建缃佯歎一聲:“你哪次這麼笑着說話沒人遭殃的?”
李奉春捂着腦袋從歪靠着的桌邊起身,長歎一聲:“阿姐,我還指望着抓出幕後邪祟問出幻境中事情前因後果呢,你怎麼這麼利落地撤了陣?”
漆泥玉走到案前,嫌手凍得冰涼,雙手搓了搓揣入狐裘中:“都二十多年前,上輩子的老黃曆了,現下倒好,你還真打算和那什麼琅婳再續前緣?”
李奉春被冰得縮縮腦袋,卻未及他再說什麼,漆泥玉已幫着建缃利索收拾起四寶陣預備走人了。
李奉春有些想不明白,漆泥玉為何言行間總似對那自稱琅婳的邪祟頗為顧忌。漆泥玉一介還陽的惡鬼,到底和二十三年前已死之人有什麼恩怨勾結?
翌日,妖刑司。
答應了春情那女伶的事業已辦到,往後杜勝賢如何陳淑君如何就不是她要管的事了。李延霆當日所言言猶在耳,趙煜這事是勢必要有個交代,隻是牽扯着科舉舞弊欺君罔上的罪名,趙煜若在此時還魂,難保崇元帝那喜怒無常的性子不會壓他入大牢。思來想去,漆泥玉終究是找了個貼滿黃符的古樸陶罐,垂眸随手将封了趙煜魂魄的符晶擲了進去。
丁零當啷響了一陣,不知裡面的趙煜又哪兒來的脾氣,梆梆撞了陶罐兩下,險些把自己甩下紫檀木的案幾打碎在地。
漆泥玉冷笑一聲恐吓:“再亂動就将你送回你爹爹那,想必趙循義想你想得緊呢?”
此話一出,陶罐立時不動了。
漆泥玉靜靜看着眼前濃蔭綠樹下劈裡啪啦砸落滿地的豆大雨點兒。又下雨了。
“均禮刑訊妖狐已逾二日,供詞壓于刑堂鐐铐下等你過目。另:榮菖許久未歸,我攜建白去尋,勿念。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