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程舒,就像兩條生活在魚缸裡的魚,通常來說,一方死去,另一方就不能獨活。
但如果程舒死了,她應該會首先以為他在發呆,疑惑他怎麼不動,然後無所謂地擺動尾鳍,遊向别處。
直到他的屍體沉底,沒多久,細菌大量繁殖,他的身體開始腐爛,鱗片剝落、組織腐化,她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原來他已經死去多時。
魚的記憶短暫,她記不得很久,記起,遺忘,再記起,再遺忘。
餓了以後,她會吃掉他的屍體。
-
星期六,程琅醒來的時候是上午十一點,她平時要去學校上早讀,起得早,放假程舒都會讓她多睡會,不過最多也是睡到九點多,起這麼晚還是頭一回。
程舒把她要穿的衣服放在了枕頭邊,冬天會放進被窩裡,暖熱了直接穿。她自己不會選衣服,校服對她來說簡單又合适,程舒幫她買的新衣服,如果不是放到她面前,她根本不會穿。
她自己挑,穿來穿去都是舊的那幾件,領子的邊緣長年累月下來,都是磨損的痕迹。
也許是因為她有點戀舊。
光線從窗外折射進地面,地磚的縫隙亮堂堂,粒粒分明的塵埃在光束下躍動。程琅換上他提前準備好的衣服,下地穿鞋,揉着眼睛經過那裡,亮光從腳趾間悄然溜走。
程舒不在外面,她從房間裡出來沒看見他,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又去門口看,都沒見着他人影。
他出門了?不應該,她今天休息,他通常都會陪她。
桌面上有程舒留下的飯菜,用東西嚴實罩住,她走過去,摸到碗是涼的,他離開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程琅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下,湧上來不好的預感。
腦海中響起程舒在她面前念叨過的話——當時家裡停電,他借着微弱的燭光,用針線替她縫補衣服,突然摸着眼睛,絮絮叨叨起來。
“右眼皮跳了好幾下……左眼跳财,右眼……是跳災,唉怎麼辦……希望不要有壞事發生,保佑小寶和我都平平安安……”
她笃定地說他是迷信,等輪到她自己的時候,又半信半疑起來,雖然清楚這是正常反應,心裡卻仿佛壓着塊石頭,隐隐有些不安。
肚子發出的咕噜聲打斷了她。
程琅去拿筷子,短短的幾步路,已經把程舒的死狀想了幾種,很滲人。
她返回去,坐在凳子上搖了搖頭,将不好的想法驅逐出腦海。
把米飯當成是程舒,筷子豎着用力插進去,取出來,兩個深深的小洞。
埋怨起他有事也不說一聲。
等他回來,有他好果子吃。
她沒有等到程舒,寫作業也沉不下心,想打電話,結果發現他把手機放在了家裡。
太陽懸得高,要把人曬化,出門前,程琅看到了那輛停在門口的自行車,陳舊的二手車,有被雨點腐蝕出的鏽迹。
刺眼的太陽光讓她眼前出現幻覺,交錯的光線在熱浪下幻化出人影,她好像看見了程舒騎在車上,沖她招手。
“小寶!快上車。”
睫毛将陽光分割出陰影,她眨了下眼,除了一輛自行車外,沒有别人,也沒有程舒。
皮膚上的水份在散失,她捏緊了手機,轉頭離開。
路上有踩着三輪車賣涼粉的,細圓的輪胎碾着青石闆路,滾過不起眼的小石子,車身颠簸了一下。以往是阿婆,這次的似乎是她的兒子,又或者是女婿,她不清楚,看了眼準備走。
後面有人叫住她,“哎,小妹,買不買涼粉啊,今天怎麼沒看見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