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初時隻感詫異,她先前還說自己是顧家的,怎麼又成了自己的表妹,後又轉念一想,在這世上多一個親人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況她又是與自己年齡相仿,心下亦是不勝歡喜,點頭應道:“好妹妹,你受苦了!”
李皎與白未晞分别多年,此時聊起種種往事,二人皆是百感交集。白未晞此刻卻奇怪道:“咦,怎麼不見姑父?”
李皎沉默片刻才答道:“你姑父...他早些年就不在了。”
說完長長歎了一口氣,神色甚為悲恸。白未晞聞言驚訝不已,随後又安慰姑姑:“命運難料。一朝一夕間哪能得知自己的生死呢?”
她神色凄然,轉而聊起自己的身世。
“我那時也不知道自己會死呢,原來死亡竟然是一眨眼的事!”
李皎訝然道:“你好好的,怎麼死的?”
白未晞歎道:“要怪就怪我遇人不淑罷!遇上了個有點姿色的,便将一生托付在他身上,結果把自己的小命也賠進去了。那天我陪淇淇喝酒解悶。淇淇的老公硬要和淇淇離婚,淇淇被氣得失眠好多天。我氣不過,想着哪能讓她受這等委屈,便和她一起去了她老公家裡,把她老公家裡砸了個稀巴爛。”
白未晞說到此處氣惱得捶了捶床,李皎聞言本有些愕然,聽她提及将淇淇老公家裡砸了個稀巴爛,不禁笑了出來。而一旁的李照始終神色凝肅,靜靜傾聽。
白未晞氣喘籲籲,繼續道:“我們把他家裡砸完後就去喝酒,結果喝到一半......”
說到此處她卻話語凝噎,神色呆滞,随即放聲大哭,抹着眼淚哭道:“就看到廖凱那個口口居然背着我和其他女人亂搞,我那時喝多了,手上沒有力氣,舉不起啤酒瓶,我就走過去,故意吐了他一身......哈哈哈。”
講到男朋友被她報複,白未晞又轉哭為笑,咯咯咯笑個不停。李照雖然聽不甚懂她所述,卻也覺得莫名好笑。
李皎催促道:“你先講完再笑,笑個不停我們也不知你講的什麼。”
白未晞眸色一沉,哀聲歎道:“然後……然後他就和那個女人将我推到了黃浦江裡。後面等我再醒來就在這裡了,唉。”
李照沉默不語,李皎挽過白未晞手臂,将她攬入自己懷中,輕拍肩膀,柔聲寬慰道:“既來之則安之,在這裡誰要是敢欺負我的晞晞,我定将他皮都揭了!”
白未晞抱着李皎,笑道:“這世上隻剩姑姑能對我這麼好了,唉,姑姑,你那時若是沒死,一直在我身邊那該有多好。”
李皎輕輕拍着她的背,滿目感慨,笑道:“傻孩子,姑姑對你好,難道你姊姊對你不好麼?”
白未晞忽想起先前還是李照救了自己,又向李照感激一笑。
“我現在也有姊姊啦!我的姊姊是世上最好的姊姊,别人可沒有這麼好的姊姊!”
門外武婢此時來報。
“主公,大事不妙,那劉豫已移檄揚州,還命人在城下大罵主公。”
李皎聞言頓時斂容,神色平靜望向武婢,命她将讨檄書上的内容念來聽聽。
武婢神色猶豫不安,躊躇道:“這劉豫言語粗鄙,有傷主公......”
李皎喝斷:“我讓你念就念,啰嗦什麼?”
武婢看了一眼李照,壓着喉頭顫顫巍巍念道:“建康元年十月未已,明威将軍劉理、吳郡郡丞顧昭等,告郡卒正、尹、縣令:丹陽賊目李皎,輕侮天地,禍亂地方,名實寒微,性非貞順......”
一旁的白未晞卻疑惑道:“咦,姑姑你改名啦?你不是叫白露麼,怎麼變成李皎啦?”
李皎輕咳一聲:“這個我日後再與你解釋。”
武婢問道:“還要念麼?”
李皎雖面上不說,心裡卻暗忖:“老不死的能整出什麼新花樣,也隻敢口頭上大放阙詞,若要到了動刀動槍的地步......”
又有一武婢自院門外奔來,神色匆匆。
“報!城外發現斥候,看似是劉理所遣!”
李皎聞言大驚失色:“怎麼來得這般快!”
當下轉身去和女兒商量對策,李照若有所思道:“我忽然想起,今日筵席,那老虎沒往人群撲去,倒是往我這來了。倒像是劉豫引來的......”
母女倆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四目相接卻欲言又止。李照猜到劉豫在自己身邊安插了奸細,再看母親神色,想是也猜到了,二人心有靈犀,默默不語,心中隻是盤桓着如何應對來勢洶洶的劉理父子。
李照先道:“不若把周朓叫來?”
她心念着修書給丹陽各縣,好叫各縣提前防備。當下就去腰間摸她的印鈕,不料一摸卻是空空如也,她登時臉色煞白,冷汗直下。心道:“莫非是他撲我時拿走的?這印鈕我随身攜帶,從未丢失,如今卻落入了敵手,這可如何是好?”
李皎見她神色不妙,也不禁緊張道:“什麼東西丢了?”
李照不安道:“印鈕。我猜是劉豫摸走的。”
隻見她面色慚愧,複低頭不語。
李皎雖然心下着急,面上仍安慰道:“丢了就丢了吧,現下最要緊的可不是印鈕,是這即将壓城的大軍。他們恐怕早已将我們的底細摸得一幹二淨,如今再想變通恐怕難上加難!但如有奇計,逼走他們也不是不可。隻是......現下還有什麼籌碼呢?”
白未晞突然叫道:“姑姑,讓我去吧。我聽到顧昭的名字也在讨檄書上。他定是為了我而來,若姑姑将我放回去,指不定他便沒借口了。”
李皎無奈笑道:“傻孩子,就算将你放回去了,他也決計不會退兵!”
三人一時想不出對策,飽餐後各自安去。
李皎将白未晞安置好後,又與李照合力參決府中庶務,又召周朓前來商議。待到黃昏時分周朓仍未至,李皎心思煩亂,與李照步出前堂,站在樹下,負手而立。
她望了望夜空,隻見夜幕沉沉,月色溶溶。院子裡秋風乍起,吹落一樹繁英。心中更加煩躁,轉顧武婢道:“周朓怎麼還沒來?”
武婢面露尴尬道:“周郎今日午後趕赴官署,中途為衆民所阻,後又被……刁民以果擲傷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