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母女當下又令諸将士加強戒備,卻聽得府中小厮前來傳報。說今日捉的那個少年在府中撒潑打滾,軟硬兼施之下,仍然不肯供出底細。
李照沉吟片刻,心中暗忖:“這少年的出現太過突兀,況他又是劉豫麾下,總要從他身上撈點什麼才好。他一定知道劉理退兵的緣故!”于是和母親轉身疾步往府中走去。
揚濯此時被關押在府下的地牢中。
李照和李皎才走入地牢的樓梯,還未及門前,便聽得一陣殺豬般的慘叫。其間還夾雜着飕飕的鞭笞聲。光聽這凄厲的叫聲,便可想受刑之人的情狀了。
李氏母女二人停在門前,還未步入牢房,但覺一股涼風襲來,不禁周身一僵。擡頭望去,隔着闌幹遠遠瞧見揚濯被捆在那刑架子上,雙手被縛在兩邊。
但見他蓬頭垢面,颔首低眉。看不清亂發後的神色。聞得李氏母女的足音,他“嘿嘿”笑了一聲,擡起亂蓬蓬的頭對李照笑道:“鄙人恭候小府君已久,府君奄至,喜不自勝。”
李皎聞言面有愠色,他隻喚李照府君,卻将她這個正牌府君晾在一邊,難道不是有意為之?
李照此時終于看清他面孔,隻見他笑吟吟望着自己,毫無怯意。于是她又走近了一步。隻見他周身傷痕累累,血肉模糊。雪白的亵衣早已被汗水和血污濡濕,透出微微顫抖的軀體。許是光線昏暗之故,更襯他膚色玉曜。
見他身形單薄,卻被打得這般狼狽,李照不禁心生憐憫。然而他面上仍然是嬉皮笑臉,令她又憶起他今日在街上那番偷雞摸狗的做派,不禁心下一沉,不再有憐憫之意,轉而神情凝肅,疾聲厲色道:“爾如實相告,吾必以禮相待。若虛造詐谖,吾當手刃汝!”
揚濯将上半身微微欹過,向她靠來,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有些涼的臉頰上。
李照聽到了一聲輕笑自他而來,如同夜雪折竹一般,極其輕微卻琅然清圓。
他在李照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帶着一股清香。
“府君想要鄙人說什麼?”
是橘子的清香麼?難道他……
她不覺有些心旌搖晃,神思恍惚,微微側首,往後退了一步,呼吸此時也不覺變得有些許急促。
“府君......府君?”
是他在喚她,她急忙回過心神,不想揚濯看破她的慌張失措,于是蹙眉皺鼻,以手掩鼻,佯裝是為牢房潮濕的空氣所煩擾。
李皎在旁見狀目露疑惑,眉頭一緊。
片刻鎮定心神後,李照終于振作精神,回首瞠目望他,冷冷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揚濯呆愣片刻,目光沉滞,半晌才轉顧李皎,笑道:“還請府君避讓片刻,鄙人欲與小府君單獨相處。”
李皎本就因揚濯輕慢自己而心存不滿,忿忿作色道:“還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李照見場面一度僵冷,不想惹母親生氣,又想盡快獲悉,遂對母親柔聲道:“他說與我聽,我再說與阿母聽,都是同樣的。”經過她的一番勸慰,李皎這才和緩面色,拂袖而去。
此時室内隻餘揚濯李照二人。原本狹隘的牢房忽然變得空曠許多。窗外風聲飒飒,房内一片寂靜,可以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李照神色冷峻,望着他,沉吟片刻沉聲道:“說罷。”
她想了片刻,試探問道:“今日劉理為何突然鳴金收兵?”
揚濯低低歎了一口氣,口中絮絮,她卻聽不清,隻好小心翼翼再近一步。卻聽得他忽然朗朗有聲。
“鄙人現下還剩下什麼呢?”他話音轉而平緩,柔柔道,“就算府君扒了我的皮,我也說不出什麼,隻能于床笫之事上為君效勞......呃!”
他話音還未落,李照便已惱羞成怒。她迅捷出手,來勢極猛,扼住他的脖子。揚濯不露怯色,仰首而望,目光毫不避諱,咯咯笑道:“府君......我的......床上功夫......尚可。”
李照見他仍在裝瘋賣傻,胡言亂語,氣得咬牙切齒,本欲回罵他幾句,又覺着此舉有失風度,剛好此刻瞥見置于一旁的荊條,遂順手抄起,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抽在他身上。
忽然又放緩手勢,面露微笑,将荊條扔至一邊,一手撫上他的胸口,笑吟吟道:“好啊,那便讓我領教領教閣下的床上功夫!”
揚濯凝睇李照,嘴角上勾,面上笑意愈加猖狂。
李照旋即解開他身上的束縛,将他放下,豁然抱他,起身離去。
溫熱柔軟的觸感透過薄薄的亵衣緩緩傳至她的掌心。
“冷......”
揚濯此時輕輕喚了一聲。
她感到懷中之人輕輕顫了顫,有意朝她的胸口靠。心下頓感赧然,往後縮了縮。
俯首去看懷中之人,卻見他身形伶仃,衣衫單薄,冰肌輕顫,鼻尖泛紅。她心下頓生憐憫,将他輕輕放下,揚濯不明她為何突然停下,又為何将他放下。正欲出言相問,卻見她脫下外袍,遞給自己,不禁有些許感動,對着李照點點頭,怯聲道:“多謝。”
随即剛披上她的外袍,又被她再次抱起,沿着昏暗的走廊往牢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