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醒醒。”
先生睡得正舒服,耳邊卻傳來一聲聲輕喚,磨人得很。
他有些煩躁,剛想在夢中訓斥兩句,就被又一聲洪亮的“醒醒!”給徹底攪醒了。
一睜眼,依然熟悉的臉,他怒道:“不是……你有病啊。”
“我想好好睡一會兒就這麼難?”
衛子夫有點愧疚:“抱歉。”
但她還是強調了一下自己并沒有做錯,“閣下先前命我去捕鳥,現在自己卻睡着了,我若不喚醒你,又該如何複命呢?”
“好,我的錯。”
先生陰陽怪氣的道歉,還瞪了她一眼。衛子夫适時住了嘴,她知道,憑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對方早就應該把她攆走。
這時,雀鳥用完好的那隻翅膀蹭了蹭子夫的掌心,她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後便雙手奉上。
先生伸手接來,仔細看過發現是一隻傷鳥,氣笑了,“我還沒讓你找奇珍呢,一隻鳥而已,竟也如此敷衍?”
“也是意外所得。”衛子夫解釋道:“雀鳥是在庭中樹下發現的,和先生也算有緣,希望能求得收容。”
“至于我的事,先生若不願解答,就算了吧。”
先生挑眉,“不是說要綁走我嗎,怎麼這麼輕易就放棄了?”
“是妾失禮了,那不過是吓唬先生的。”
衛子夫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向他保證:“您大可以放心,我現在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就已是上天恩賜,絕不會真做這種害人害己的事情。”
先生沉默着沒應聲。
見他如此,子夫也不強求,行了一禮便要離開。
恰巧此刻,一陣微風順着半開的門戶吹進來,拂起了衛子夫鬓邊散落的秀發,落日的光線把她的臉分割成兩半,一半是哀愁的灰,一半是甯定的明。
先生突然有些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歎道:“那個夢,并非獨屬于你。”
衛子夫有些驚訝,她差事辦的不美,還以為這人不會再搭理自己,如今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一時沒出聲,過後才道:“多謝先生解惑。”
道謝時,衛子夫的神情波瀾不驚,并不似之前那般執着。
她看開了。
權勢地位,固然值得留戀,但畢竟不是生命的一切,追逐不到頭的。
還有兒女,她自認前世已經為其付出的夠多,實在是不能為了他們而壓抑本心再次與劉徹共同生活幾十年。
況且,若這人所言非虛,那劉徹也一樣重生了,如此衛青就有了着落。珍寶易得,良将難求,他應該不會放棄衛青和去病這兩個能為他開疆拓土的大将,隻要舅甥倆能被啟用,那日後衛家就不會過的太差。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真心覺得劉徹其人死了比活着好,将心比心,她并不認為劉徹會對自己留有餘情。
想通了這一切後,衛子夫确定了自己的心之所向,那就是裝作不知前塵的樣子,對劉徹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來尋鉗徒求解也不過是需要一個支持自己的說法,她固然希望擁有如前世一般的權勢地位,但内心深處其實是抗拒再與劉徹扯上關系的。
先生觀其态度,大緻猜出了她的選擇,撫掌道賀:“想來你日後不會再被噩夢糾纏了。”
“或許吧。”衛子夫語氣輕松,“此皆盡先生之力也。”
她說的情真意切,可先生對她的感激卻沒什麼特殊反應,甚至有點嫌棄,“少給我添功了,你再别來煩我,我就滿意了。”
他的眼睛半睜不睜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非要煩我,下次來也少喚先生吧,像在叫老翁。”
“那喚什麼?”
“喚名字吧,我姓遊,單名一個鴻字。”遊鴻打了個哈欠,“快走吧,我要……困死了。”
話音剛落,他就昏睡了過去。
這世上竟有如此嗜睡的人?子夫無奈地搖了搖頭,想轉身就走,偶然間卻瞥見衣架上有件衣服。
她猶豫了一下,終是輕手輕腳地給遊鴻披上了衣服才退出屋去,離開時還順帶着幫他把裡屋和院子的門都仔細關上了。
已經在院外倚牆等待許久的衛青見到姐姐後,歎道:“你終于出來了。”
“如今天色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好。”
回家的路上,衛子夫有偷偷看自己的弟弟,她本以為衛青會問她些什麼,可事實上并沒有。
衛青是很安靜的,他能感覺到三姊有事兒避着自己,就知趣的不去探究。
到家後,飯食已經做好了,一家人吃完飯後,衛子夫繼續昨天沒做完的事兒,幫大姊喂蠶。
姊妹倆邊幹活邊聊天。突然,衛孺問她:“你們今天去看的那個先生,是怎麼說的?”
這衛子夫哪裡知道,她有些後悔自己當時沒向遊鴻求兩句哄騙人的話,隻能搜腸刮肚地想說辭。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還真給她想到了。
“是招惹上夢貘了,這是個食人夢境的異獸。”
“啊,這樣。”衛孺對這些了解也不多,小妹這麼說,她也就信了,“那該怎麼請這位走呢?”
這個衛子夫也編好了,“這異獸也喜食銅鐵,往枕後或是被褥裡塞兩枚銅錢,它吃飽了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