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面相觑了好一會兒,小吏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吓到她了,歉意道:“抱歉,在下是不久前撞到你的人,你還記得嗎?”
“啊,記得。”
衛子夫遲疑地點了點頭,她依稀感覺剛才的人要更加健壯一些,但也記不太清了。
“您找我……有事兒嗎?”
小吏拿出了錢囊,“這是夫人的嗎?”
看見囊袋上熟悉的花紋,衛子夫摸了一下腰間,發現空空如也。
“是我的。”
小吏把錢囊遞了過去,又狀似無意道:“可惜我拾起的時候,裡面已經沒東西了,想是被人拿走了。”
衛子夫摩挲着失而複得的錢囊,據實相告:“這裡本就是空的,用來防備盜賊,并沒有放錢。”
“原來如此。”
也算防範于未然了,小吏想了想,倒是贊成她的做法。
而衛子夫卻感覺面前這個人很奇怪。按常理推測,她本人都沒發現錢囊丢了,這人撞了自己還能恰好撿到,那錢囊或許就是被他拿走的也未可知。
但不管怎麼說,這東西終究是回到了自己手中,衛子夫并不願以惡意的去揣測他人。
于是她感激道:“真是多謝了。”
“若不嫌棄,妾請公子一個蒸餅?”
小吏當然不能接受,“不必,我這就走了。”
他轉身欲離開,卻正好和兩個正在嬉鬧的孩子打了個照面。孩子不比成人,膽子小,看見他這張兇神惡煞的面具就立刻尖叫着跑開了。
小吏被這變故打的措手不及,他站在原地,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直到想起衛子夫正在一旁看着,他才佯裝失意道:“我容貌有缺,戴這個就是為了遮醜的,沒想到還是會吓到旁人。”
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着十分可憐。
這讓衛子夫動了些許恻隐之心,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不遠處有一個賣傩面的小販,她心中一動。
“請等一下。”衛子夫的語調是柔和的,但莫名讓人不敢拒絕。
小吏亦然,他看着她跑到了那個攤子前挑挑揀揀,再回來,手上就多了個面具。
“給您。”
他定睛一看,是一個獸面,猛獸的頭上還有兩隻角。雖然也是粗犷的風格,但并不可怖而是威武。
小吏想拒絕,可衛子夫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勸解道:“妾不是白送,而是想和公子換一換。”
她說:“公子自言貌醜,卻願意不辭辛苦的找到我歸還失物,妾認為這樣的君子之風是貌美者所不能及的。”
“但内修其本的同時,若稍飾其末就能赢得他人的親近,也未嘗不可啊。”
衛子夫娓娓道來,赢得了小吏的認同,可他還是婉拒:“夫人說的有理,可您贈我面具除了浪費錢外,對自己沒有絲毫益處,在下認為這并不合适。”
好固執的人,子夫在心裡夫默默感歎。
她耐心勸解道:“誰說于我無利呢?公子需要我的面具讓自己見之可親,我也需要公子的面具來讓自己看起來可怖。”
“天晚了,妾獨自歸家,就希望能人見人怕。”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再不接受就未免顯得有些不識好待。
小吏接過了面具,衛子夫則是貼心的轉過身,不去探看他的面容。
面具被揭了下來,可怖的傩面之後是一張眉清目朗的臉,很斯文的樣子,根本沒有任何缺陷。
小吏垂眸,探究地看了一眼前人的背影。
夕陽的餘晖盡數揮灑到了衛子夫身上,她的長發也被傍晚的春風微微拂起,就像一棵沐浴在霞光中迎風而立的垂柳。
小吏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目光從她如綢緞般的秀發上掠過,又很快收斂起來,重新戴好了面具。
“好了。”
他把自己的面具遞給了衛子夫。
衛子夫将其拿在手中,微笑告辭:“那妾就先告辭了。”
小吏向她行了一禮:“夫人慢走。”
衛子夫回禮:“公子慢走。”
不過萍水相逢,他們并沒有互換姓名,因為心裡都清楚大概不會有再見面的那一天。
暮霭沉沉,華燈初上。眼中人的身影逐漸變的模糊,直到徹底消失不見後,小吏也轉了身。
他眨了下眼,若無其事地走到了隐匿在暗處的盜賊等人面前,問:“你那面具要多少錢?”
被兩個壯士看管着的賊人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不确定道:“大概三五錢?”
小吏很利落地扔了五錢給他, “我買下了。”
“诶?”盜賊一頭霧水的把錢握在手中。
可小吏并沒有解釋自己的行為,隻是帶着他踏上了回官署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