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榴回頭看着他一開一合的薄唇輕皺了皺眉,微微欠身:“沒聽清,剛說什麼?”
楊桖剛想再開口卻發現環境屬實雜亂,最後隻能踮起腳稍稍遠離他耳邊放輕聲音一字一句道:“我說我們現在去哪裡?”
微弱的氣息打在耳廓,有力的心跳中程榴感覺那一片肌膚正在緩慢升溫,他側過頭躲開投來的目光,語氣如常。
“挂的外科,排隊少一點。”
楊桖了然的點點頭,目光搜尋指示牌時卻恍然聽到嘈雜中清明溫潤的聲音。
“看好手就去接貓,來得及,我們一起。”
楊桖頓了一下猛地回頭撞進那雙熟悉卻沉寂淡然的眼中,一瞬間甯靜下來,兩人就這麼在喧鬧的人群中安靜對望,一時間誰也沒有接話。
他望着光輝下茶色的眼睛,悶悶的心忽然被一朵雲帶起飄在無邊的天空,原先被兩個字牽扯拖拽的心跳重燃于胸腔,他切身感受着如鼓點般強有力的跳動,一下一下将溫熱傳至五髒六腑。
眼睛有點刺痛,他彎眉笑着點點頭。
外科的确沒有二百多号,零零散散的在空曠的等候區,兩人找到一個安靜的二連座位落座,楊桖沒由來松口氣,剛閡眼想眯一會兒沉寂許久的手機忽然連震幾下,他點開發現是許久都沒有消息的□□。
他輕皺起眉,沒想到誰會在□□找他,解鎖後發現是一個陌生的群聊,此刻還在不斷發着消息。
鯉鯉鯉鯉:零封!我們是冠軍!!niahaha飛輪蓋闆也太帥了!!
鯉鯉鯉鯉:哦對啦 昨天戰隊名字截止了我忘記問你要聯系方式了沒找到你QAQ@snow
鯉鯉鯉鯉:我們仨商量了一下 最後就取了群名稱這個私密馬賽比賽時忘記和你說了……
楊桖看完前面幾條後動手飛速敲擊屏幕。
Snow:沒事 取得特别好
誇完後楊桖才目光上移,心裡平淡的想什麼名字都無所謂,就算抽象到”暫時不考慮打職業“這種他也能臉不紅心不跳誇一句有理想,看到群名的瞬間屏幕上規整潔淨的指尖一抖向右劃出了列表,楊桖愣了一秒,心如死灰的閉上眼。
群名:伊下雨就蕭個桃Li吃
原本平淡無波的想法被炮轟的四分五裂,楊桖霎時想到隊名已經确認提交後更加絕望,他閉眼靠在椅子上接受了三秒後硬着頭皮在群裡發:
Snow:很有創意【玫瑰】
“走了。”
一道聲音打斷楊桖的思緒,他應了一聲後收起手機起身跟在程榴身後進了診室。
診室内冷白的光懸在頭頂,楊桖心底有點發毛,還是佯裝鎮定的把手放在桌上,戴着口罩的醫生确認信息後半點不猶豫的解開已經幹掉的血布,繞到最後一層時傷口有些粘連,他連貫的将它撕下來,止住血的地方被扯開重新往外汩汩而出,楊桖抿緊住唇閉上了眼。
揭開傷口後醫生拿棉球擦了擦血,而後從棉簽盒中拿了一支,蘸上碘伏直接對着傷口按了上去,楊桖身子跟着一顫,像是無數根針生生刺入手心,痛麻感沿着血管直逼心髒。
“要縫針,往前走左轉。”醫生幫他簡單包紮幾圈後筆尖飛速滑躍在病例上寫下幾行,越過有些呆滞的楊桖遞給了程榴。
程榴手臂輕碰還愣在座位上的某人,楊桖一瞬間從椅子上彈起,僵硬着轉身從程榴身側出去。
門關上發出嘭地一聲,楊桖身型又是一抖,他扭頭終于察覺到落在身上帶着些探究的目光,他輕舔下幹澀的唇,在開口時聲音有些抖:“我,額,我其實。”
程榴的注視仿佛化作實質壓在身上,楊桖猶豫半天還是沒說出什麼,隻無聲朝前走去。
縫針的地方是一個飄窗的結構,醫生坐在被玻璃半格擋住的房間裡,手從玻璃下的空檔伸出來給患者縫針。
楊桖到的時候隻有一個壯實魁梧面色兇狠的中年男人,此刻上半身正對着楊桖露出表情猙獰的臉,兩秒後壓抑許久的哭嚎聲随着醫生平淡溫和的聲音一同響起
“好最後一針了,大哥你說都多少歲了就三針還鬼哭狼嚎的,你那花臂怎麼紋的?”
話落男人刻滿刺青的右手重重砸在白色的台面上,楊桖忍不住後退兩步,幻聽般聽到瓷磚碎裂的聲音,緊接着他咬牙切齒的哽咽道:“我老婆說,刺一下親我一口,我才去的。”
醫生:……
“啊啊啊醫生不是說就三針嗎!!”大哥飙着淚哭喊到。
“滿三送一,好了好了找你老婆去吧别再讓我見着你。”醫生皺着眉揮揮手趕走賴在椅子上的人扭頭火速換手套換墊紙,楊桖愣愣看着一米八幾的大哥滿臉淚痕的走開,呆呆站在原地眨眼。
“來吧,程榴是嗎?”醫生看一眼電腦上的病例透過玻璃叫道,楊桖一個哆嗦靈魂歸位,在摔倒前飛速坐到座位上。
伸手,揭開繃帶,醫生擡起他的手端詳片刻,而後平常道:“傷口不深也不算長,不用打麻藥,縫個四五針差不多,你要四還是五?”
楊桖内心涼了半截,沒麻藥還比大哥的三針多一針,如果可以他想選原地死盾。
“四吧。”
“不太吉利啊小夥,五針吧沒多疼的。”醫生一邊拆新的針包一邊漫不經心勸道。
楊桖滿眼他瘋了的表情轉頭看向程榴,而後氣不過顫着聲音質問:“你對着剛那個大哥再說一次。”
“行行行,四就四吧。來吧手拿上來别躲。”醫生左手拿針右手朝他招招,楊桖面上英勇赴死般閉上眼伸手鄭重放在桌上。
起針,楊桖在冰涼的細小物體刺入時猛地捏緊褲腳的布料,他眼睛死死閉着,手指因為用力過猛發白到微微顫抖。
良久,動作稍微停了停,就在楊桖松口氣歇會兒時醫生神色恹恹沒心沒肺的道:“接下來有點疼啊你做點準備。”
“什麼——”後半段戛然而止,随着醫生用力擠壓傷口的兩側使它們貼近在一起,一瞬間像五斤鹽灑在傷口上般刺的人頭皮發麻,尖銳的刺痛混着擠壓的鈍痛不斷捶打他的意志,他把沒受傷的手悄悄背在身後狠狠掐住指腹。
“诶诶诶,别偷摸用力血崩了要重縫。”
如果思想有力量,對面的醫生已經被楊桖刀的千瘡百孔,他氣息混亂的深呼吸幾次手上不再使勁,一雙細長的眉此刻緊緊鎖住,他閉着眼抿住發白的唇。
就在他咬咬牙打算就這麼硬扛過去時,手背忽然觸碰到一片幹燥帶着溫熱的肌膚,楊桖睫羽顫了顫,睜眼後在扭曲的視線裡看到自己冰涼發抖的手此刻正被牽起握着,那雙白淨修長的指節比自己的手要小上一圈,程榴垂着眼,兩隻溫熱的手合起來将冒着冷汗的手牢牢裹住,像是一個柔軟舒适的蠶絲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