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收銀台楊桖還左顧右盼的尋找着什麼,直到收銀員一樣樣把東西在桌子上堆成山才終于停下搜尋的目光意識到自己買了多少東西,他看着兩千多塊的總和倒吸口涼氣,遲來的肉疼着掏出手機付款。
這個季節的天氣變幻莫測,十幾度的冷風在開門的一瞬間湧入,即使身披大衣楊桖還是不禁打了個哆嗦,不禁懷疑是否下個月是否入夏,紗布外的指節微微被凍紅,另隻手被貓砂盆和袋子塞滿,他忽然焦急望向程榴,同時對方似有所感的轉頭對上視線的一瞬間,帶着點鼻音溫聲開口:“車到了,走吧。”
上車後楊桖把東西壘在兩人中間,原本寬敞的後座顯得狹小幾分,他往角落貓了幾步縮起肩膀,安逸的長舒口氣,突然略帶無奈的聲音傳入耳朵。
“怎麼買了這麼多。”程榴将手上的兩包東西放在地上往角落挪了挪淡淡笑着問道。
“拿的時候真沒覺得,感覺都是必需品。”楊桖看着低頭的程榴摸摸鼻尖,又往車門靠了靠将那幾包袋子拉過來點。
“在診室的時候還以為你不能接受,是我先入為主了。”程榴靠在白色的車背微仰着頭阖上眼。
楊桖盯着他幾秒而後目移看向窗外,車流帶着霓虹燈光連成一條條光河穿梭,快的像劃破時空。
“在診室…隻是在想點事情,在考慮。”他依舊看着窗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段。
程榴睜開眼看着他出神的側臉,昏黃的路燈打在鼻梁投下陰影,車内安靜了片刻,直到他再次開口。
“我以前做事沒輕沒重,看到螞蟻窩會故意拿樹枝捅,看到樹上的蜂窩會想打下來,初中的時候碰巧遇到一隻蝴蝶,觸手少了幾條半片翅膀也斷了,當時很熱它整個身體都被黏在跑道上。”
“本來想就這麼走的,結果我朋友非要救它,剪了樹葉粘在它缺的那半邊,把它一點點撥下來放到陰涼的樹枝上,我倆就傻傻的站在太陽底下看着它适應新的翅膀,最後看到它一抖一抖飛在空中時我很激動,也莫名很擔心。突然想到,生命怎麼這麼脆弱。”
楊桖轉過頭靜靜的注視程榴,聲音堅定又認真。
“保護一個生命是需要認真思考的,要盡力去完成責任,小動物不會說話,所以是一件很難的事。”
程榴看着他昏暗不清的臉上暈開笑容,低頭掩蓋下眼底莫名的情緒再擡頭時雙眸溫潤。
“嗯。”
楊桖忍不住打了個哈氣,癱靠在角落裡吊兒郎當翹起腳:“還好不是什麼大問題,會沒事的。”
說着他手撐頭斜在車門上眯起眼睡覺,程榴在一旁默聲看着窗外,直到車停穩才動了動伸手推推歪倒的某人,而後将所有袋子艱難的全部拿下車,楊桖迷迷糊糊睜眼下車,整個人完全不清醒地在後面緊緊跟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前的人停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楊桖眯瞪着眼依舊腳步堅定朝前走去,而後整張臉直直按在男人灰色的單薄毛衣上。
背後突然被人壓住,程榴輸密碼的手一頓,扭頭隻勉強瞟見幾撮飄起來的黑發,因為姿勢扭曲睡覺而頭發亂糟糟的某人極其自然的把臉貼在柔軟的毛衣上,而後安心的将整個身體壓上來,外套下冰涼的手臂伸出環住脖子,徹底閉起眼趴在這個天然暖爐上。
程榴身體僵在原地,幾秒後快速解開門鎖,輕輕轉身扶住人進門,慢慢帶着昏睡過去的人走到次卧,中途搭在肩上的大衣松松垮垮掉下去,程榴看都沒看一眼,輕柔又緩慢的将人放平在床上,過程中碰到那雙冰涼的手,他坐在床邊垂眼片刻,起身攤開被子蓋在他身上,又把被角全掖了掖才輕輕撿起衣服退出房間。
楊桖又做了夢,說來奇怪平時一兩個月都不會夢一次最近好像很頻繁,他搓了搓臉環顧四周,發現場景說不出的熟悉,深紅色跑道,斑駁樹蔭。
他愣了一下猛地低頭,記憶裡停留千萬次的稚嫩的臉浮于眼前,一滴汗默默滑過皺起的眉心,是固執的嚴肅等待。
他眨眨眼松開握緊的手慢慢蹲下來,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比記憶更加鮮活,是夢裡的記憶。
突然鎖住的眉松開,視線漠然與沉寂的墨色雙眼相接,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看着面前浮現淡淡笑意的臉龐久久移不開眼,恍惚間好像聽到了蝴蝶振翅的風聲,擡頭望去粘着枯樹葉的鳳蝶正飛離落腳的樹葉朝着炎熱的盛夏飛去。
那張臉又變成熟悉的淡漠冷清,楊桖依舊緊緊盯着,看他垂落的發絲被風吹散,看他光下依舊黑沉的眼,眼睛酸的疼澀,他不舍的閉起眼。
再睜眼已是天光大亮,楊桖盯着白花花的天花闆兩秒,坐起身默默擦掉臉上薄薄的水痕,無聲拉開窗簾讓陽光席卷昏暗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