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桖眨眨眼笑道：“沒什麼，就當許個好兆頭啦。”

他岔開話題：“是不是準備走了？”

盛峻行也沒細問，擡腳往外走：“嗯，其他人已經上車了。”

“噢噢，好。”

坐進寬敞的商務車裡，jade和rain都在閉眼小憩，前座的osier有一搭沒一搭和盛隊聊着天，fan則開了把排位。楊桖戴上耳機窩在角落，窗外已是黑天，路燈昏暗有序地一次次閃爍在窗上，他發着呆思緒紛飛。

就當許個好兆頭。

基地大門上的日曆一天天被撕掉，這幾天發生的事很多：史無前例的開賽前三天空降隊員讓MTD一舉登上熱搜、順帶那條vlog也火出圈；去補拍預賽視頻，第一次面對一群攝像機、他汗流浃背地回答問題。

不過這些都沒在楊桖心裡留下什麼痕迹，除去拍攝，這幾天他的日程表隻有四件事：訓練、吃飯、煲電話粥、昏倒。

四小時排位、兩小時單人基操、三小時配合戰，甚至還有不定時的往屆比賽複盤，楊桖忙的像陀螺腳不沾地。最清閑的時刻就是每晚睡前和某人的小電話粥，但有一次他還是累到沒接通就睡着了。第二天醒來，楊桖看着仍然進行中的八小時通話，愧疚又惆怅地搓搓臉。但也歪打正着讓兩人尋到了最适合的拍拖模式——天南地北的兩人各自在軌迹裡運行，卻又無時無刻不通着電話，就算隻能從繁忙的工作間擠出一秒鐘也會在耳機裡呼喚一聲，向對方證明‘我很好，别擔心’。

開賽日如約到來，俱樂部裡大家整裝待發，這是楊桖繼拍照以來第二次穿隊服，白色基調的外套上一抹鮮豔的紅從左肩灑到右側腰，袖口和衣擺也是火色漸變，明媚又嚣張。

到了場館，楊桖坐在車裡看見許許多多舉着應援物的人歡呼，有fan的、jade的、osier、rain…

和自己的。

精緻的谷美上是自己臉上貼滿條子的直播截圖，某次和水友玩鬥地主輸了一晚上的戰況。

燃起的心被一盆冷水嘩啦啦澆透，閉上眼，楊桖沉默半晌，被fan一腳踹下車。

雖然很想扭頭跑走，但楊桖還是不停回頭在人海裡找尋為自己舉起的亮光，笑着和他們招手。

走進場館，不真實感像是延遲至今終于湧上來，楊桖坐在後台抿唇盯着轉播器裡主持人開場，思緒亂亂的。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他啊了一聲茫然回頭，剛張開的嘴裡猝不及防進了個圓滾滾的東西，楊桖震在原地忘記說話。直到絲絲甜膩在口中散開，fan的話也飄進耳裡：“一大早就看你心不在焉的，早飯也沒扒幾口。糖是jade給的，趕緊吃，真暈在台上就老實了你。”

楊桖還是有些愣，但心髒先他一步感知柔軟。他扯唇笑笑：“謝謝。”

fan沒接話，敲門聲和工作人員cue入場的呼喊一同響起：“準備上台開幕，然後你們是下午第一場，直接在後台準備。”

“知道了。”fan應了聲，轉頭順手扯扯楊桖有些歪的衣領，道：“走了，你的首秀。”

楊桖深吸口氣，起身走向漆黑的通道，聲音透亮。

“嗯，我會做到最好。”

十支戰隊在台上開幕，結束後進入夏季賽的首場比賽，MTD對戰wolves。Bo1的選圖權在MTD，選出永眠鎮，而wolves則決定先讓win和MTD人隊上場，一是監管優勢版本先保守争個分，二是開門見山地見識一下這位新人的實力。

BP開始，先有監管方禁用兩個角色，楊桖剛調整好耳麥就聽見fan懶懶道：“诶雨彐，賭.五毛他禁什麼怎麼樣？”

rain：“别犯病。”

fan：“哎呀小賭.怡情啦，我猜他要麼禁機械要麼囚徒，再加個祭司。”

楊桖思考兩秒道：“那我猜機械和擊球。”

盛峻行适時阻止道：“認真比賽，他們新研究的戰術沒那麼簡單。”

楊桖很快理解這句話，因為手機上祭司和擊球的圖标變灰，代表被禁用。

耳麥一瞬間寂靜，沒人預料到win竟然一個修機位都不ban，這相當于說：你們愛打什麼打什麼。

fan低罵一句：“什麼意思他？現在怎麼選，機械嗎？”

楊桖也摸不準，在耳麥裡問：“盛隊，拿機械嗎？”

盛峻行歎口氣，堅定道：“拿，這把打出你們最好的狀态。”

其他人可能還說不準win的心思，盛峻行可太懂了。這小子這局主要目的隻有一個，純粹來摸清他們底細的。

有了這句話楊桖也不再猶豫，一手搶下機械，也意味機械進入全局ban位。

其他三人後續選擇空軍、調酒師和勘探，而輪到win時他也毫無懸念拿出版本雙子星之一：時空之影，艾薇。

區選，楊桖腦子裡大緻有了牽制思路，毫不猶豫選在右側墓地：“fan選兩闆一窗，rain占中場，jade獨棟。”

被排擠在左半邊的三人：……你是準備單練嗎？

三人按照安排選好點位，win選在最右下角封鎖住對角線jade的電機。随着玻璃碎裂聲起，楊桖深呼出口氣，抿掉指尖的薄汗，定下心神投入對局。

開局楊桖并未放娃娃出來修機，而是直接在墓地開始用本體修機，十幾秒後心跳漸起，他适時松手站在闆子中間等待着博弈。

生鏽的鐵刀一次次用力刺破氣流，身着制服的女孩險而又險地側身翻過木闆，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楊桖心中估算着差不多，呼叫fan：“oi，fanfanfan，幫忙看眼投降時間。”

慢悠悠修機的崔繁：“你罵誰煩？！”

楊桖：……

“196秒，195，194——”

時機到，楊桖不再計較身位而是一反常态的直直朝窗戶奔去。

艾薇被突如其來的操作蒙住一瞬，随後毫不猶豫地追上出刀，不過機械似乎早有預料，在她擡手的一瞬間丢出娃娃，動作連貫到操作動畫都沒出現，娃娃就已被打倒在地上。

楊桖趁着擦刀利落翻過窗戶上車，在隆隆心跳中緊緊盯着黑衣女人離車門越來越近，在即将上車的前一瞬，叮叮兩聲清脆的鈴铛聲，車門迅速關閉揚長而去。

心中的石頭落地，楊桖微仰起頭呼出一口氣，随後迅速恢複狀态在耳麥裡道：“他沒上車，fan在三站接一下保我進兩窗一闆。”

“牛逼啊，我再修五秒。”

“有個很奇怪的地方。”jade聲音沉重，“他一次寄宿都沒用過，為什麼？”

楊桖皺了下眉，心覺隐隐不妙。時空之影的技能之一就是用分身-伊斯人寄宿求生者，在生成圈内求生者會持續上漲侵蝕度，漲滿後會眩暈兩秒或被迫朝監管方向移動，艾薇本體可以在所有生成圈之間穿梭。

他剛想出聲叫fan松手，一聲驚呼響徹耳麥。

“我靠！哎他搞偷襲，完了我要沒了——”

不過三秒間，場上第一個生成圈霎時崛地而起，而狀态欄上勘探的侵蝕度飛速上漲。在察覺不對的第一時間fan立刻往圈外跑，瞬息跳動的數字像是催命符，為了自保他咬牙丢出塊磁鐵，艾薇也的确不再向他靠近，扭頭目标明确朝軌道走去。

局勢天翻地覆，表面上無人掉狀态，可他們卻已自亂陣腳。隻剩一塊磁鐵、惹得一身腥的勘探不再适合陪跑ob，而艾薇甚至比機械先一步到三站，昏黃傍晚中破舊衣裙随風飄揚，她慢條斯理地等在鐵軌旁，倒數着獵物送上門。

楊桖死死咬住唇，内心無措又不可置信。靠電車轉點的想法是他在區選時就敲定的，win是怎麼看出來的？匿在勘探身側的伊斯人，又是何時布的局？

他想不通，也沒時間讓他想下去。電車緩緩停下機械師自動被趕下車，艾薇高舉起泛寒光的尖銳鐵刀，刹那間楊桖果斷松開按着的拇指，機械随即低下腰、直直迎着刀鋒俯沖一小段距離，而後便是破空聲響起刀劍落下，她卻依舊毫發無傷。

可根本來不及松懈，楊桖剛成功用瞬發飛輪頂到這次的傷害便立刻調轉方向，朝着生成圈的反方向區域跑，沉聲在耳麥道：“我撐不了太久，rain要準備趕過來了。在假門。”

“收到。”

順利進入小短闆，現在考驗的便是基本功了。隻有兩塊闆子的條件大大限制住楊桖的走位，他沉下氣繞進闆子左邊，艾薇則在右側出刀試探。心跳聲咚咚敲在耳骨，楊桖一時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還是遊戲的。兩兩相望，彼此都各懷鬼胎地猜忌博弈着，艾薇舉起刀似乎想再次試探刀氣，可忽然猝不及防地快步穿過闆子，楊桖瞳孔緊縮猛然按下砸闆鍵——

‘MTD_snow成功砸到監管者。’消息欄無聲跳出條快報。

總算争取出片刻空閑，楊桖馬不停蹄朝着假門區域的闆區走，左上角的翻闆彈射冷卻完畢，他回頭看眼還有幾步之遙的監管，拍下面前的闆子随後企圖翻過去實現加速，可眼前忽然彌漫金霧。

耳鳴聲像一絲銀線拉扯着神經，楊桖呆滞地盯着屏幕中倒地的求生，一顆心從懸崖絕壁墜落。閃現帶來的金粉漸漸消散開，艾薇擦完刀後毫不留情踩爛之間阻隔的破舊木闆，步伐冷靜自持地走過來牽起機械師，綁到椅子上。

耳麥裡大家輪流報電機數，加起來兩台不到，這樣惡劣的條件完全是四殺局的走勢。其他幾人發現了楊桖的沉默，都猶豫一瞬道：“沒事的，bo3的賽制呢，後面搶個大分就好啦。”

“就是，機會多的是年輕人，振作起來振作起來。”

轉眼間rain已來到椅下，他穩健地吃下一刀再救人，後為不雙倒果斷在侵蝕度即将滿格的前一秒開出信号.槍，随後和監管雙雙眩暈保住楊桖轉點的時間。楊桖下椅後馬不停蹄朝還沒有生成圈的闆區走，他在指腹上掐出幾道紅痕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艾薇姗姗來遲，又是一塊小短闆，這次楊桖在右側依舊等待着契機，艾薇擡腳往前時他立刻拍下闆子，可下一瞬原本軌迹朝前的人忽然後退半分轉而出刀精準落在為了砸闆而上前兩步的楊桖身上。

距離被救下才過去三十多秒，楊桖再次倒地，一股無力和愧疚感漫上心頭，他放下手機指尖埋進衣袖裡，輕聲開口：“賣了吧，争取走一個。”

安靜幾秒，fan歎口氣開始走動：“行，我機子修完了來卡着。”

機械被淘汰，楊桖不斷切換着另外三人的視角指揮，可win就像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次次都能預判到他們的下一步棋然後率先将軍，最後這把完全被壓着打的對局甚至沒打到開門站就以四殺草草收尾。

摘下耳機，悶熱一瞬間被沖散，楊桖低着頭台下觀衆席人聲嘈雜，他不敢細聽那些鑽入耳中的字眼，匆匆跟上身前人腳步回到後台。

osier依舊等在通道處，走在前面的幾人點點頭朝着備戰間走去，安靜跟在後面的楊桖其實沒注意到迎面的人，隻是忽然肩膀上落下點力道，茫然擡眼回頭，和看着自己的男生視線交錯，osier朝他輕松笑笑：“打得很好，别有壓力，剩下的交給我。”

随後他大步流星上台，一陣歡呼聲響起，楊桖站在原地慢慢松開緊握到發白的手，良久後回到房間。

随後的對局，osier奮力追回一個四殺将比分扳平，bo2MTD人隊前期節奏大好，鐵保平的局卻在開門站發生轉變，win一手出其不意的傳送切金身（可免疫求生者技能控制）迅速秒掉fan，而後在大門開啟的同一瞬舉刀侃侃攔下差一點出門的楊桖，最後落得三殺結局。

另一邊wolves的人隊似乎對紅教堂這張地圖研究頗深，兩波支援打團都做到最大化利益，即使前期節奏尚好的osier在最後竭盡全力也隻留下其中兩人。

比分拉開差距，Wolves在大局和小比分都各有一分優勢，但一分的差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看bo3這最後關頭。win率先上場，他面色輕松地掏出漁女，和人類有些遲鈍的操作思路不同，漁女的每個沖刺、包水圈都完美無瑕，幾乎抓住對面所有破綻趁勝追擊，這局結束的很快，在本就優勢的情況下win幹脆利落拿下三殺。對局結束時的歡呼聲甚至穿透耳麥，也不怪大家反應大，這局三殺就意味着wolves人隊隻需要走一個就可以獲得勝利積分。他們也不負所望，以平局華麗收場，拿下開賽第一場比賽的勝利。

場館外的風吹動面頰旁的碎發，悶熱到令人窒息。楊桖蹲坐在大樓外，低頭給奄奄一息的蟬翻正，長歎口氣。道心破碎嗎，有點。第一次上場打成這樣，一而再地拖累隊伍、基本功稀碎，簡直是沒眼看的一坨。打了這麼多年遊戲，失誤在所難免，他早就數不清因為操作失誤輸掉對局而難受的經曆。可當時bo2結束下台時，恍惚間楊桖産生過一瞬bo3讓阿明替自己的念頭。因為失誤而畏懼退縮，這是第一次。楊桖粗略擦了下發紅的眼尾，暗暗唾棄在心底當縮頭烏龜的自己，起身回備戰間，卻直直撞見兩個他想都想不到的人。

一個是日思夜想的愛人，另一個是剛剛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的對手。

win正刷着手機面色不虞，楊桖正打算揮手讓程榴過來，忽然他似有所感般擡起眼一雙深邃的黑眸目光銳利望來，擡起的手僵住，楊桖呆了幾秒，随後緩緩地左右揮兩下扯出笑：“嗨，好巧啊哈哈。”

看了兩秒，win擡腳走來，在楊桖懵逼的表情中腳步匆匆略過他，朝着幾步後頭戴深藍色棒球帽的人大步走去。

完全被路過的npc楊：……呵，我再打招呼我是狗。

面前投下片陰影，楊桖疑惑擡眼，在視頻裡反複見的臉闖入視線，程榴垂着眼，顯得平日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彎下，委屈又可憐。他聲音平淡，說出口的話卻讓楊桖虎軀一震。

“跟他打招呼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嗎？男朋友，我有一點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