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澹溪拿着佛珠叩了叩石頭,她長發高束,身姿挺拔,腰間挂了把木劍,手指晃動佛珠時,海青僧袍微微繃直,露出腕間猙獰劍傷下纏繞的白紗,顯得不倫不類。
李長悠自是無法回應,她浮在空中怎麼也無法下落,像是陷入一場無法掙脫的清醒夢。
佛珠劃過李長悠臉龐光潔的石面,她眉心傳來淡淡刺痛,剛成型的龍紋輕輕脫落,露出眉間可怖血洞。
龍紋如水融入石中,再尋不着蹤迹,淺紫色的煙霧從血洞中噴湧又自發凝結成一點朱砂痣,不偏不倚堵住那道緻命傷口。
陰蟠石綠幽幽的石液似被微微攪動,但很快就再度恢複平靜。
聞人澹溪倒是沒有指望李長悠能自己從石頭裡出來,她隻新奇地看着李長悠身上稀薄的紫氣緩慢流動,正不斷吞噬着周身黑氣。
她裝模作樣地撚動佛珠思索着什麼,最後還是笑着搖了搖頭,“華長老這次麻煩了。”
檀香越發濃重,熏得李長悠有些發暈。
聞人澹溪收回放在陰蟠石上的目光,她的身影愈加虛無缥缈,“來了就把你徒兒抱走,我個假貨又不能真的當驢使喚。”
陰蟠石旁憑空走出個僧袍洗得發白的比丘尼,李長悠睜大眼睛,完全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冒出來的。
“阿彌陀佛,傳戒師已恭候聞人師妹許久,何不趁此早歸?”慈心大師接過無塵,師徒二人迅速與周圍環境融合,變得透明。
夢境的主人随着慈心遠去後,聞人衣角也起了層白霧,再難維持自身存在,“此間事了,自當登門。”她擡眼有意無意掃過空中漂浮的李長悠,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長悠怔怔停在空中,回想聞人那同情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你很幸運。”
聲音低啞,輕緩的語調下顯得格外疏離,像是壓抑着某種森寒情緒。
李長悠停頓好幾息才反應過來是在跟自己說話。
她周圍環境像鏡子破碎,意識飄忽,轉眼就離開了本體所在的位置,雖然此刻明知自己不在肉身中,但那股令人不舒服的寒意還是實實在在落在身上,李長悠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目光掠過四面,發覺自己杵在逐鹿城的最高處——城主殿之中。
殿内滿目瘡痍,檐柱搖搖欲墜,卻都在一道鋒利冰寒的威勢下保持靜止不動。
“我也很幸運。”此話一出,森寒陰冷的氣息終于緩和幾分,李長悠眸光凝滞,不知道該用何表情面對一聲招呼不打就把自己擄到城主殿的屍王,或者說,藏經閣的守門人。
屍王那張與血母屍王相似的臉已慢慢消融,唯有額頭頂着的顯眼燙傷依舊,太上青天門質樸的長老玄袍此刻在她身上顯得超凡脫俗,如果忽視她懷裡抱着那個招财進寶的功德箱的話。
華明娍眼神沒有在李長悠身上停留多久,她皺着眉蹲在一堆碎玉面前,徒勞地看自己的指尖無數次穿過它們。
李長悠老實在旁邊站了許久,直到殿内屍液流過,兩根毫無生氣的指節被沖到她腳下,她觀望着對此毫無反應的華明娍,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将骨節撿拾起來。
華明娍贊歎地抓起碎玉旁不起眼的石子,天命珠就這樣被半顆鵝卵石打碎了,石子入手,她身上靈光驟放,李長悠低着頭惜命地沒有去看。
華明娍出現後,周身凝實厚重的氣息與李長悠之前感受過的簡直兩模兩樣,左右是她惹不起的大能,換做其他的宗門前輩,她還能勉強拍兩下不痛不癢的馬屁,面前這位捉摸不定的還是算了吧。
城主殿安靜萬分,沒有任何生機。原本屬于金龍的位置也被炸得面目全非,廣千秋沒有直接介入天命,留了口氣順利逃走,華明娍樂得清閑,沒有阻止。
她巴不得有人活着見證天命珠被打碎,華明娍眼珠子一轉,想起被她抓來的李長悠。
“到我這裡來。”她指着那堆碎玉。
李長悠不明所以,但還是學着她的樣子觸摸地面,玉石在她手上閃爍着微不可見的光芒,李長悠眉心朱砂痣一痛。
“檢測到先占無主物,一堆碎片【命定的打工妹,你撿垃圾養我啊】。回收價-10000靈珠。”
李長悠悄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破爛回收價是負的?
華明娍靜靜看着碎玉融入李長悠手掌,漠然的眼神頃刻迸發出熱烈神采,隻一瞬間又克制着冷卻下去,她嘴角勾起一抹詭異假笑,把玩着手上平平無奇的鵝卵石,像是發現了什麼新樂趣一樣。“行了,滾出去吧。”
話音剛落,城主殿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