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霧被無形的風一寸寸撩開,陣盤在李長悠手上碎裂成渣,齑粉自指縫簌簌漏下,她目光如電,緊盯眼前。
姜月凝發覺自己被發現時就知道晚了,但冰冷的殺機還是幾次試圖鎖定李長悠,隻可惜海霧下,李長悠比幻象更像幻象,根本無法被鎖定。
姜月凝冷臉抱琴,一聲極其微弱的琴音鑽進李長悠耳朵,她立刻并指如劍,自眉心緩緩劃落。
地面揚起的細塵忽地滞空,李長悠指尖拖曳出一道銀白靈光,隐秘地從地底竄出,一把扣住姜月凝手腕。
在觸碰到皮膚的瞬間,雷刺轟然炸開,生生制住了姜月凝繼續撥動琴弦的手。
“幾日不見,恭喜師妹晉升築基中期了。”姜月凝一愣,費力甩開雷刺後又掩唇輕咳起來。
傷勢未愈,還敢夜半來尋她,李長悠微微皺眉,隻覺得這人手上必有底牌。
“我與姜師姐似乎,并無舊怨?”她緩緩開口,靈力卻加快催動起海霧,殘留的身影隻須臾間就要從屋内消散。
姜月凝嘴角上揚,遺憾地觸碰零星蔓延到她身邊的海霧,“師妹何必緊張,月凝此來隻是想和師妹做個交易,先前紀師兄面前我還幫師妹遮掩過,師妹怎能翻臉就不認人,不就是貪了你幾分氣運,連幾句話的機會都不給我了嗎?”
“我還是喜歡師姐直接殺我兩刀。”李長悠睫下斜斜一掠,差點被姜月凝的話逗笑,她搖搖頭,修長的食指抵在唇前,笑着做了一個噤聲手勢。
海霧猛地收攏,姜月凝靜靜看着李長悠如被海水卷走的沙畫般淡去。
“姜師妹,你怎麼在這裡?西塘外圍已被姜家人發現,師兄不在,我們不好再在此久留了。”門外,滿頭大汗的林嚴拎着一把族牌,風塵仆仆沖進來。
李長悠微微擡眸,被霧氣一口吞沒。
姜月凝眸子已蒙上一層冰霜,偏頭将視線從李長悠身上移開。
林嚴遲鈍地覺察到氣氛有些不對,他順着姜月凝先前看向的方向望去,隻餘空蕩蕩一片寂靜。
……
海霧裹挾着李長悠落在西塘洞天,第一縷天光破開夜色,從雲端落在李長悠眼睫,她半閉着眼。
溯源陣明确指向了姜月凝,姜月凝也爽快承認是竊運之人,李長悠雖早有猜想,但還是覺得心驚。
她也不信姜月凝全然抱着什麼交易的念頭來尋,即使白日裡對方确實幫她替蓑衣人掩了氣息,但夜黑風高跟進來,不可能沒有動了趁紀川外出伺機宰了自己的心思。
鹹腥海風暴躁撞進她懷裡,打斷李長悠的思緒。
“罷了,虱子多了不咬人,總歸還咬不死人我。”她輕拍着自己混沌的腦袋,擡眼望向海面,尋找渡船。
浪濤拍岸聲中,李長悠獨自立于礁石之上,遠處隻一座熟悉的仙島映入眼簾。
耳畔斷斷續續傳來船底觸礁的悶響。
李長悠循聲望去,潮水搖晃下,一隻嶄新的草船正在岸邊東倒西歪。
搖船之人顯然是個生手,李長悠瞧了瞧霧騰騰的海面上其實還漂浮着不少船隻,然而它們好似刻意與這處岸邊保持一定距離,并沒有像上次那樣搶着過來。
她疑惑地向身邊唯一一隻船投去目光。
海霧下透出來的是道蒼老的身影,昨日才在西塘化為飛煙的老妪,此刻正手足無措地拿着竹篙胡亂劃動。
李長悠眸色倏緊,神色都恍惚一瞬,不由得上前幾步。
卻隻聽見老妪惶恐道,“你莫要诓我,我剛和我爹娘在祠堂測過根骨,分明說了我毫無資質,這仙舟隻有根骨上佳的人才能登上,我怎麼能上來!”
“怎會不能上來?整個西塘就你根骨最好,若不是困在西塘,沒準早就成了大修士!”金煌守宮挂在船槳上,瞪着一雙豎瞳,語氣激動得像是要吃人,隻是又在老妪吓得瑟縮着肩膀想要後退時停頓下來。
它半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碩大尾巴才盡量輕柔地圈住快要站不穩的老妪,“三娘,這船以後就是你的了,小心些用,它能載着你離開西塘。”
一聽這話,老妪更是緊張地轉過頭,一臉驚慌,“離開,為什麼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