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悠被盯得脊背生寒,莊晉掃過來的視線如附骨之疽,悄無聲息滲進她骨頭縫裡,她甚至感覺到丹田抽取到的靈氣都變得艱澀。
她所知曉的莊晉,乃太上青天門已故去的藏經閣長老,曾以一人之力獻祭過九成妖域修士,不論善惡年歲,不顧因果報應,凡是妖域之人,哪怕是因緣際會僥幸逃脫成為鬼修,也會被她橫跨幾州,挫骨揚灰。
這樣的人,若是成為敵人将是滅頂之災。
李長悠實在摸不準這位莊長老與宗門現在是什麼關系,畢竟莊晉被華明娍殺了後,華明娍并未受到任何宗門懲戒,難保她心中無怨。
尤其是李長悠前些日子遭到莊啟顔突如其來的追殺後,李長悠也清楚知道對方對東極島的天命珠很是感興趣,總之現下她會碰見突然活過來的莊晉絕非好事。
前方,莊晉鼻翼微動,眼底閃過一絲嫌惡,仿佛嗅到了什麼不堪入鼻之物。
“修煉化屍訣之人,全都該殺。”一道沉重的威壓覆上來。
壓得李長悠心頭一片涼意,她指甲無意識掐破了握緊的手掌。
“可惜了,我本不願多取一顆天命珠。”莊晉的聲音忽地貼近李長悠耳畔,李長悠隻覺眼前一切瞬間扭曲,像被蒙上一層晃動的墨色漣漪一般,攪得她頭昏腦脹。
正恍惚迷離時,一陣灼痛猛地襲來,李長悠渙散的目光重新聚攏。
眼前哪裡還是什麼漣漪,隻見滿天黑焰包裹下,她靈力須臾蒸發,鎮山令在高溫之下也忽地裂開幾道縫隙。
整個西塘洞天都在黑焰下蒸騰起來,海浪翻湧,大量船隻在風浪中艱難搖晃。
一旁,西塘尊者面色陰沉,扶着青石試圖站起無果。“莊晉,冤有頭債有主,要打滾出去打。”
不論西塘尊者如何放狠話,莊晉對西塘洞天裡的亂象視若無睹,她本就是個不顧旁人死活的人,僅憑口頭警告就想要她停下來,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她的目光隻放在李長悠身上,看也沒看西塘的主人一眼。
汗水在李長悠額角不要錢地滾落,她的神志被火舌一次次撕開,正在瀕臨崩塌邊緣,隻剩丹田本能掙紮着從留在逐鹿城的巨斧上抽調靈氣。
但一切努力在莊晉手下,隻不過是螳臂當車。
果然,一息不到,李長悠便感覺到逐鹿城那塊碎片正在變得暗淡,金龍遺骨殘留的靈氣遠遠不足以與黑焰抗衡,甚至随着靈氣越發稀薄後,她眉心那顆朱砂緩緩顯現出來。
莊晉從方才就靜靜杵在原地,神色平靜而寡淡,見天命珠冒頭,她直接将拇指抵在李長悠的眉心。
溫熱液體從眉間向下蜿蜒,李長悠瞳孔驟縮,劇痛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眉心處金光與黑焰瘋狂交織。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滔天巨浪驟然從李長悠身後掀起,一道湛藍的屏障橫亘于前,将莊晉與她隔開。
莊晉目光幽暗,冷笑瞧着自身難保的西塘尊者。“快散架的人了,這是死前還想要和我鬥一鬥的意思?”
“過河拆橋,你是個中高手,但在我這西塘,還輪不到你做主,别以為抽了我的生氣你就能飄起來了,都是蹦哒不了幾天的人,誰還怕誰翻臉?”滿身血痕的西塘尊者白了莊晉一眼,她身形驟然坍縮,化作一縷刺目流光,猛地鑽入鎮山令上破裂的紋路,力道大到将李長悠一下就撞出黑焰控制範圍。
漏風的鎮山令裹住李長悠一路橫沖直撞栽進海霧,霧氣恰好足夠隔絕莊晉視線。
李長悠如墜雲間,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仿佛正在被甩出洞天。
西塘洞天洶湧的海浪霎時變得安靜下來,莊晉耳邊唯餘一句傳音袅袅:
“人我已帶走,不服就來!”
西塘洞天裡一陣沉默,片刻後,黑焰才回攏到莊晉蒼白得幾乎透明的掌心。
她一動不動站了許久,腰間青銅鈴铛突然低鳴,厚重的空間撕裂聲從莊晉手邊一處空間響起。
莊啟顔從中躍出,一把卷住莊晉下墜的身軀。
黑焰不受控制地随風舞動,将莊啟顔額前碎發都燎斷幾絲,她盡量輕柔地護住懷中人。
“還是土裡躺着舒服,沒想到入土這麼多年,化屍訣還沒被銷毀,看來老東西們裡還有人抱着讓長生界與上界合并的心思,真是讓人連死也不瞑目。”莊晉靠在她身上,眼神飄得很遠。
“晉娘何必再管這些瑣事,那姜元私吞了許多生氣,我們得到這點根本堅持不了多久,要我說,待調息好,我們立刻趕上去拿走那枚天命珠,屆時觀星台裡的蔔道運為了大局也不得不出手為你擾亂命數,先活下來,旁的牽扯我們大可以後再做打算。”莊啟顔聲音極冷,她現在滿腦子除了護住莊晉,就隻剩下盡快殺死李長悠這個念頭。
莊晉低笑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她指尖慵懶地勾起發絲畫圈,“不急,我都醒了這麼久,華明娍那厮居然還沒趕回來,這幾日恐怕正是長生界緊要關頭。我還是得替她再下點猛藥,否則來年天塹關還是不是長生界抵禦上界的關隘可就說不定了。”
莊啟顔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開口,“晉娘莫要嫌我多嘴,你已是死過一次的人,與太上青天門、與長生界都再無幹系,不論是留在這長生界與上界交界處的洞天福地還是幹脆越過天塹關穿過域外,總歸我們别再卷入這些紛争,說得難聽些,就算有人為了兩界融合而将長生界的凡人都被拿去獻祭,也不是晉娘改變得了的事,上界缺氣運,長生界缺修行資源,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
“住口,阿顔,别忘了我也是曾經被獻祭過的凡人之一,當初若非有幸得師尊垂憐,我早就被妖域抓去,也成為那些兩界融合的祭品之一,不論怎麼說,宗門于我有再造之恩,即使太上長老們因我屠滅妖域而心存偏見,我既活過來,半日也好,一日也罷,都不能不管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