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小姐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有苦難辨。她心中打結,隻能不斷勸慰自己,這隻是一時的罷了,過幾日陸大人澄清一下,很快便過去了。
但周圍人同情的目光屬實是讓人難以忽略。她隻能盡可能地将自己隐藏在角落,暗自憋屈。
忍住,隻要取得今日的藥,報了陸大人的宮宴相救之恩,今日的目的便算是完成了。
景仁帝的步辇入場,司禮太監宣告秋闱開始。
衣裙繁複,佩環叮當的少爺小姐們一入林子便熄了火。精美的華服被樹枝勾住,行動間,頭上的朱钗也不住下落。
林間的地勢複雜度遠超想象,不止是處處遒勁的枝丫,還有不少附近獵戶留下的捕獸夾與陷阱。
才進山林不過百米,參與的人數便減了半。未做準備的女郎們幾乎都被丢在了身後,隻剩下少數身着華服喘着粗氣的兒郎還在苦苦支撐。
好在阮绮華早有預料。她将衣袖又勒緊了些,鞋襪處的接口綁的嚴嚴實實,頭也不回向前繼續走。
行至半路,公子們的華服已然被挂成褴褛的模樣,連續的陷阱躲避,也讓他們沒了耐心。
阮绮華周邊的埋怨聲漸漸加大,不斷有人停下。
她用餘光掃視一眼,周邊已經隻有數位同樣身着勁裝的男女。不少人還背着帶着家族标志的精美獵具。
她心中明了,餘下的,便是真切沖着賞賜來的了。
不過,讓她未曾料到的是,她竟然在這些人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一身褚色箭袖勁裝,頭戴同色抹額的少女,背後還背着精緻小巧的袖筒和定制尺寸的弓箭。不是柳如霜又是誰?
她看到柳如霜的同時,對方也看到了她。
對方似乎也很驚訝她還能堅持走到這一步,那張從開始便不虞的臉,此刻遠遠沖她挑起一個笑容。
同時高高揚起手上的弓箭,似乎在向她宣告自己的實力。
眼見着柳如霜朝她的方向靠近,阮绮華心思一動。腳下一滑,沒注意到路旁的樹根,直直摔倒在地上。
霜打過的地面就是很容易讓人跌倒。這一下摔得結實,阮绮華的半邊身子紮紮實實貼到了地面上,連帶着身上衣物都沾染了塵土。
她吃痛,被摔狠了,發出痛呼聲,面上帶着苦意看着傷處。
柳如霜的腳步緩了下來,看着她弄髒的衣服與空無一物的手臂,面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
他們已經行至半山了,再往上,便有了薄薄的雪。
野兔愛在上方坐窩,一旦找到一窩小兔,十幾隻戰利品足以讓她在這場圍獵中脫穎而出。
連行走都不便的人,該要如何繼續上山呢?
連弓箭都未曾準備的人,又要如何獲得戰利品呢?
周圍的人散開了來,柳如霜也不再僞裝,反手掏出弓箭,面上一派不懷好意的微笑,然後是驚人的破空聲——
“啪!”
“柳姑娘!”
方才進入樹林的人竟又折返了回來,不知情地呼喚柳如霜。
弓箭堪堪擦過阮绮華身側。力道之大,讓箭頭都深深插入地面三寸。
凜冽的殺氣随箭矢消散,阮绮華将蓄勢待發的手悄悄放開來。
方才的一個眼神,她便意識到來者不善,對方想在這無人看管的角落将她除掉。
那麼她又為何不能将此僞裝成意外回擊呢?
啧,有點可惜了。
這廂阮绮華心中暗暗可惜,站着的柳如霜的臉上卻也有遺憾,她對着同伴無辜地笑笑,“馬上來了。”
再次看向阮绮華時,柳如霜的臉上滿是輕蔑,狀似驚訝地開口道。“哎呀,方才有一隻野雞過去了。阮妹妹怎的如此不小心,時辰不早了,我也該繼續上山了,至于妹妹你,就在此等候吧。”
“聽聞此次有額外人士參與,獵殺氛圍更濃,妹妹你可要當心,不要被人當場野獸誤捕了。”
阮绮華但笑不語,她會好好注意的。
你也是。
待到柳如霜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她麻利地站起身。
朝樹林深處,相反的方向前去。
一邊走,一邊手上動作不停。女子解下腰間錦囊,細細拆開來,裡面是一塊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紙包。
四方的紙鼓鼓囊囊被撐起,内裡的粉末被包的嚴嚴實實。
她小心拆開,沿路灑下,行至一處水邊,用藥粉在岸上畫出一道弧線。然後徑直坐了下來。
若是有旁人在場,定會疑惑她不去打獵,是在做些什麼?
但答案很快便揭曉。
方才寂靜的山林,好像有什麼東西成群結隊地靠近了。樹影搖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