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若上山同她獵殺野豬的是易容後的景仁帝,那麼方才碰到同他反目的陸大人便要跑這個事情,便合理了。
她目光灼灼,緊盯着台上的男人,仿佛要将其灼燒出一個洞來,叫他肯定她的猜測。
但目光太為明顯了,阮富明已經看到馮公公的視線注意到了這邊。
在寬大袖子的遮掩下,阮富明輕輕伸出手,為女兒歸攏發絲。狀似不經意地提醒道,“華兒,你瞧你,發絲亂了瞧陛下幹什麼?陛下寬仁,不會計較你的,不必直視官家太久,失了規矩。”
阮绮華這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自己犯了忌諱,立馬低下頭。
可馮公公的聲音已經響起了。
“哎呀!”他發出一聲不大的低呼,“陛下,您這是在哪弄傷了?快快,小允子、小德子,快傳太醫,給陛下包紮好傷口。”身後的兩位小太監接了指令,一溜小跑着出了帳子。
衆人的目光也被急急吸引過去。
說罷,他又是一陣焦急的神色,“陛下,動怒傷身啊。您方才同陸大人議事時又動了氣,桌上的綢子都被扯斷了。奴才該死,一直跟在您身邊,竟沒能早些察覺。”
天子流血,此為大事。林侍郎和衆位大人适時地搭了腔,“陛下,您是大雍的核心,務必要保重龍體啊陛下。”“是啊陛下,保重龍體!”
一時間,帳中此起彼伏的都是呼喚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景仁帝身負了重傷。
阮绮華聽得一時無言,這幫大臣真是懂的審時度勢,有林侍郎帶頭,喊得這叫一個真情實感。那邊還有老臣顫顫巍巍要流淚,哭喊着勸天子務必為了江山社稷重視龍體,否則大雍前途渺茫。
她想到将她送回營地後,匆匆消失的陸大人。一時間,也拿不準他是不是急着向陛下彙報了。
不過不管是與不是,馮公公方才說他貼身跟着陛下,那麼山上的文臣,便不可能是景仁帝了。
她将心頭最後一點疑惑強行撫平,目送阮父和一幹臣子簇擁着景仁帝去醫治的帳篷。
東南方向,阮绮華看到了同她一樣不為所動的宋臻。
她二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是心照不宣。
前後走出帳子,見四下無人,阮绮華先開了口。
“今日之事,多謝宋家姐姐解圍了。”
阮绮華福身行禮,方才的局面若無宋臻替她背書,确實是有些難以脫身。
“不必,我救你一次,咱倆算是扯平。何況我所說的也并非全是假話。隻不過你婉拒了我的備用弓罷了。”宋臻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懶懶地抱着手。
“你給我的藥确實很好用,你走後不過一刻鐘,我的傷處已經不再流血,若不是它止住傷處,恢複我的體力,還避免讓血腥味引來了大型兇獸,我今日的圍獵不一定會如此順利。”
傷藥是上山之前阿爹用來給她以防萬一的,小小一枚,效用極大,價值千金。阿爹叮囑她貼身放好。誰知一上山不久,就發現了體力不支,傷口染血的宋臻。
說是險些踩中現今剮蹭到了,可阮绮華一眼便知,那傷口分明是長槍捅出來的。她看到時,宋臻正咬着牙給傷口拆繃帶。
應當是不久之前的傷口,行動之間被撕裂了。血肉模糊的傷處暴露在外,看得人揪心。她雖是商賈出身,卻也知道宋大将軍戰功赫赫,四處征戰隻為了保家衛國。百姓能有富足穩定的生活,該感謝将軍為他們保障安全。
如今既然碰上了,如何能看着對方唯一的血脈如此狼狽?再加上,自己不用暴力手段狩獵,左不過小心些便是。于是将那藥大方地給了出去。
沒曾想,竟也救了她自己。
不過兩步路的距離,到了宋家馬車停放的地方。
“聽說今日恰好是太醫院年紀最大最德高望重的那位來了。”宋臻掀了掀眼皮,失血讓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宋臻話裡的意思她清楚,醫者仁心,越年長的越是啰嗦,叮囑不斷。一幫臣子在,不乏有跟風表現的,處理這一點小小的擦傷,怕是要到深夜才能完全結束。累了一天,她确實難以挨到同阿爹一起回府了。
她可不願在此受苦。于是阮绮華麻利地順着梯子往上走,期盼地看過去。“如此這般,我怕是有些等不及。宋姐姐人美心善,可否行行好,帶上我一同回府呢?”
上層就是這樣,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話,非得不點透,假把樣式地拉扯兩句,才能皆大歡喜。
宋臻擺明了是個不願主動的心善人,那她來主動便是。
左不過說兩句軟話。
果然,她撒這個嬌,讓宋臻耳根子一紅,順理成章就扶着她上了将軍府的馬車,還不忘貼心地吩咐下人去給阮氏家仆帶個信,親自給阮绮華沏上熱茶。
不過不知是馬車上阮绮華又逗弄了幾句,惹得人不高興了還是怎的。後半程的宋臻隻顧看着窗外,一言未發。
直到阮氏府邸門前,宋臻下馬車送她,才屈尊降貴開了口,遞出一套精緻小巧的弓箭來。
“說好了送你,這把弓箭便是你的了。”
說完往她懷中一放,也不等她反應過來,動作潇灑地回程了。背影頗有幾分急切。
隻剩下抱着弓箭的女子,與恰好出來換班的陸府門童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