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迷迷蒙蒙,被卡住的角落,具體細節看不清楚。依稀隻能看到那條腿以不正常的姿勢彎折,地上暗色的液體。
是血?
阮绮華一凜,輕手輕腳地将福寶放下,用身後的軟墊擋住。
車夫的角度看不到馬車輪毂的異樣,眼見着就要下馬查看。
“等一下!”
不能讓他貿然下車。一是怕他被肢體再次驚吓,引起馬兒發狂。二,則是怕耽誤時間。
此處靠近禦前正街,臨近早朝時分,來往的馬車多起來,免不得碰到相識的大臣。
景仁帝私下加賞,開國庫的事情,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小姐?”“我沒事,你先不要動,不要下馬車。”
腦中快速過了一遍現在的情況,此地不宜久留,得清除障礙物才能走。
可周圍隻有膽小車夫和一隻狸奴,最适合下去清除障礙的竟隻有她自己。
她咬咬牙掀開車簾,觀察過四周,确認周圍暫且無人後,下馬站定,鎮定地對車夫吩咐道。
“安撫好馬兒,不論一會兒出現什麼動靜,記住,不該看的不要看。”
得到對方戰戰兢兢卻堅定的保證後,阮绮華俯身,看向被卡住的車輪,默默将一隻手按在了袖箭上。
昏暗的環境裡隻聽得見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是車夫的還是她自己的。
果真是人的腿。看大小,還是女子的腿腳。
方才馬兒受驚,将人拖行了足足數米,此刻車輪卡住的大腿處,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
膝蓋朝内,腳尖卻朝外。看彎折的角度和地上的血量,這腿就是沒斷,費勁救回來怕是也用不成了。
等等,方才的一陣掙紮,這女子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這不對。
她簇起眉,偏過頭努力往那邊夠,不行,方才出于謹慎,站的不夠近,看不清楚。
遠處隐隐傳來了馬蹄的聲音,恐怕是有踩着時間趕着上朝的大臣來了。
不能再耽誤下去。
想起秋闱那日碎嘴又谄媚的幾位尚書,要是撞見了少不得又是好一頓麻煩。
她心一橫,不顧狂跳的心,索性直起身來擡步往車頭的方向走。
今日就是來了個女鬼攔路,她也要給她搬出來。
阮绮華在車頭站定,天光悄悄地亮了幾分。
一絲光線漏出來。
“嘶——”
即便是跟着師傅走診時見過各色病人,她也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景象。
女子已經完全昏死過去,除了頸側還能探出微弱的起伏,呼吸竟是幾不可聞。
渾身的衣服已經辨認不出顔色,過于濃重的血色幹涸後變成大塊大塊的褐色。
沒被車輪卷入的另一條腿被大大地拉扯開來,下衫完全破開了,露出新舊交錯的疤痕。
不同于疫病感染帶來的潰爛,這是純粹的人為的惡。
阮绮華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強忍着複雜情緒,将女子被卡住的大腿從車輪之中小心搬出。
即便女子已經昏死過去,沒了知覺。可她還是不忍,隻能格外謹慎,可輪骨卡得太深,幾乎是嵌入了皮肉。
努力了半晌,還是進度甚微。太過輕柔沒法将腿搬出的。
大臣的馬蹄聲愈發進了,車夫也有些蠢蠢欲動,想出聲催促。
不能再等了。
她深吸一口氣,隻能努力找着角度。
然後用力一拉。
“斯拉!”
是布帛碎裂的聲音,本來就被絞住的衣料支撐不住被扯爛。女子的腿也終于重獲自由。
可與衣服粘連的腿肉也被連帶着撕開一塊。大片大片溫熱的血迹噴射而出,阮绮華的雙手被血迹打濕。懷裡的女子跟死人無異,這樣看一眼就仿佛感同身受的劇痛,她竟隻有本能微微的掙動。
鹹腥的氣味随風散開,她知道現場有多麼慘烈。
顧不得太多了!
目之所及處,碎嘴子林尚書的馬車已經出現在前面的拐角。
她看到林家的旗幟了。
阮绮華咬牙,方才的掙紮讓她的雙手已經脫力。隻能将希望寄托于車夫,她盡量調整幹澀的嗓子,力求讓聲音毫無波瀾。“不許出聲,現在下來幫我拖個人。記住,不許出聲。”
血腥味太重,方才的動靜讓車夫多少有了些猜測。此時面對主子的吩咐也不敢怠慢,放下心中的恐懼,盡量将頭偏向一邊,下馬幫忙。
說是克服了恐懼,接過“血人”時,手卻還是抖的。
握着人的肩膀,卻險些從手中滑落。
“快些!”阮绮華忍不住語帶不耐地命令。
現在不是磨蹭的時候。
終于将人弄上馬車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氣息不勻。
女子其實很輕,但是一身的骨頭好似斷成了一截一截,讓人忍不住放輕些,再輕些。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