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二艙的小門被風吹動。
阮绮華本想将擦拭過後的繡帕收起,低頭卻看到精緻的蘭花上已經沾了透明的水漬。
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來,她的臉上也出現幾分尴尬。
蠶絲輕薄卻嬌貴,這樣的一塊污漬無法清洗,這方繡帕基本等同于被毀。當然,若是普通的繡帕,再金貴她也不會動容,阮氏最不缺的就是最頂級的繡娘與最金貴的錦緞。
髒了一塊,擡幾箱過去讓娘娘撕着玩便是。
可眼下,難就難在,這帕上的繡樣不是市面上常見的,細細看下來,蘭花上還有錯針和跳針。
禦賜之物精巧,宮裡養的繡娘也是手藝過硬。帶着這樣可愛的錯漏,這帕子多半是,娘娘自己繡的。
她額角一跳,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娘娘,臣女弄髒了您的繡帕,您看這……可否給您換一塊來?”
“何需如此多禮,不過便是塊布巾子。”對方好像不太在意。
“可上面有您的繡樣。”“不過是在宮裡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玩意罷了。”蘭花本人對這樣客套的推拉頗為不喜,面上的不耐都要溢出來,阮绮華還想開口說點什麼,蘭花娘娘竟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搶了去,然後随手一塞收進了懷中。
“好了,阮姑娘方才同陛下聊得也累了,不若去廳裡同其他臣子用些瓜果。勿要再糾結于這些小事。”
邊說,邊作勢要将她推過去。
這合适嗎?
被溫婉大方的皇後娘娘推着走,阮绮華本人心中泛起古怪。方才在景仁帝面前的一舉一動都好像在踩着刀尖行走,生怕出了纰漏,誰能想到皇後娘娘作為陛下的枕邊人卻如此,如此豪邁。
她有些難以言喻地看了一眼推她的手,這樣溫柔的小蘭花被繁瑣的禮節逼出了脾氣,總被念叨禮儀不過關的她卻不得不謹小慎微。
也是倒反天罡。
想歸想,阮绮華嘴上還是連連道謝。
容妃享有盛寵,高調跋扈。皇後言氏,入宮兩年無所出,卻在穩穩踩在容妃的頭頂上而地位絲毫不受威脅,除了景仁帝的庇佑,這位皇後多半也是有些過人手腕的。行事還是需要多注意幾分。
為了避免将差點成為宮妃的誤會延續到朝臣中,她再三推脫了皇後相送的舉動。
好不容易回到二艙,阮绮華到臣子的方桌找了個空座徑直坐下。方才那陣心驚膽戰,她喉中有些冒火,吩咐身後的侍女斟了茶,顧不得周遭投來的異樣眼神,她一把将面前的茶水端起飲盡。總算是舒服了些。
“哎你!”
宋臻抱着劍走進來,便看見阮绮華坐在自己位子上,流暢地端起了自己的茶盞。
“怎麼?”
剛剛喝完一整杯茶水的嘴唇水潤起來,此刻微張着發出疑問。阮绮華不知宋臻為何又紅了臉,隻見對方抱着劍的手緊緊攥起來,看向自己的目光又羞又怒。活像自己是何方惡霸,輕薄了她。
但是,應當不會吧?她方才剛剛從外頭回來呢。
阮绮華想了又想,還是不明所以。宋臻今日待她很是奇怪,來的路上是裝不認識,眼下她話都沒說一句,又是一副被欺負又不敢說的良家模樣。
難不成是上次被她逗狠了,還見不得與她同坐一桌?
她擡眼掃視四周,旁邊似乎還有一桌空位。
“沒、沒什麼。”宋臻握着劍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看着阮绮華握着她的杯子起身要換位,到底還是沒說出來那杯子是她的這種令人尴尬的話來。隻是臉上的溫度不斷攀升,看着小姑娘朝她投過來的眼神,腳下生根般的不肯動。
這下行了吧?
她看到那女子遙遙朝她舉杯,眼中是覺得本人甚是聰慧的洋洋自得。沒法,她隻能僵着步子坐下,腦中一片亂麻。
阮绮華對此倒也沒想太多,京城的權貴都是如此的,多少有些奇怪的地方。至少宋臻隻是害羞了些,她總是願意相信宋将軍那樣正直的人,不會生出壞心眼的後代來。
她接着飲茶,卻莫名回想起方才進門時,衆人竊竊私語的動作與暧昧的眼神,甚至落座時,容妃還在左前狠狠剜了她一眼。
好像遺漏了什麼。
她仰頭看向看台方向。
薄薄的一層紗布模糊了裡面的人影,她隻能看到裡面人的動作,站着的擡手撫胸,坐着的姿勢閑适。
如果是這個角度的話……她的面色不可抑制地古怪起來,眼神在看台與二艙之間遊移。
她方才,好像是坐在了景仁帝的正對面。
蒼天可鑒,她沒有半分入宮為妃的念頭。
現在想想,來時路上宋臻對她的疏遠,怕也是受到了“阮氏女可能要入宮為妃”這一傳言的影響,故意避嫌,免得遭人說宋家攀龍附鳳。
默默無語間,她感到後方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