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尊重些,還玩樂什麼玩樂,老子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吃沙子就是了。”
大堂中各地來的親王多少有些這樣的心思,陸臨淵心中有數,暗自緻歉,可眼下的情況卻不得不讓他這樣做。
船上醫治條件有限,即便有技藝再精湛的太醫坐鎮,阮绮華的情況也耽誤不得。多一分在船上停留的時間,她便加大一分暴露的風險。
隻是讓他一人背負罵名就能換取阮绮華的安好,陸臨淵便恨不得衆人罵得再明目張膽些。
隻要阮阮能再好些。
他這般想着,握劍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握緊。窺視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他隻能強行讓面上保持平靜。
景仁帝身後,容妃的視線不曾從陸臨淵身上離開過。
躲過方才的問詢後,理智回籠,想到季赫楚受傷,她纖長的指甲扣緊衣角。上揚的丹鳳眼中多出幾分擔憂與質疑來,一寸一寸審視着陸臨淵的表情,隻恨經曆了方才那一遭,又有陸臨淵本人鎮守,這個大堂裡,怕是連一隻蚊蠅都莫要想着飛出去。
數十米的三艙龍首船船緩緩前行,雕着麒麟瑞獸的船尖破開風浪,在暴雨中堅定回岸。
雁栖湖邊,一衆官員整齊地列作兩隊,恭敬地迎接遊船歸來的衆人。
見到景仁帝帶着兩位嫔妃下船,守在第一個的林家尚書颠着肚子挂着笑,一手拿紙傘一手端着熬好的參湯一路小跑便往前迎了上來。
“陛下,下官一早熬好的老參湯,小爐子溫了一下午,如今冷熱正正好,您現在便能驅寒解乏。”
“放着吧。”
景仁帝自然不會伸手接,不知誰又給他落了面子,面對林尚書谄媚的笑,這位年輕的帝王連餘光都懶得分他兩眼,腳下半步也未做停留,留了句不鹹不淡的吩咐後,徑直上了皇家馬車。
林尚書拿不定主意,不敢貿然上去觸黴頭,在原地躊躇,卻見緊接着的皇後與貴妃皆是面色不虞。
他心下打鼓,好不容易等到馮公公走上前來端走參湯,便邁着碎步小聲打聽,“馮公公,今日怎的這樣早就回來了?宮裡那幾位面色看着可都不太佳。”
一行幾人中也隻有馮公公臉上的神情還算自如,他低聲湊上去問,可他忘了馮公公能跟在皇上身邊多年,最大的特點便是嘴嚴,一句話都得不到,還碰了個軟釘子,隻能讪讪地返回去,接着看各位皇親表演吹胡子瞪眼。
一溜兒的人都過去了,還真沒幾個臉上挂着笑的。
林尚書心中犯嘀咕,又見穿着玄衣帶着令牌的大理寺走狗将各家大人一批一批看護送走,心頭猛地一跳。擡頭望向船頭,果然見到一道挺立的身影執劍而立。
他差點忘了,那位也是有登船資格的。想到恭親王方才罵罵咧咧的模樣,林尚書默默伸手輕撫自己的肚子,有這位在,笑着克死滿船的皇親國戚似乎也不足為奇。
不過。
林尚書預備調轉的腳尖停滞在原地。他咂摸了下嘴唇,再度看向暴雨中靜默的青雀舫。
這船上,似乎還有幾位沒下來。
“丢湖裡泡會兒還是給人擡下去?”年輕太醫盯着季赫楚身上的箭矢,神色頗為認真地對宋臻詢問。
趕來的陸臨淵接過宋臻懷中的女子,一番仔細觀察,确認對方情況平穩後,聽聞醫官的提問,他帶着人轉身下船的動作頓了一瞬。
看表情,似乎已經在思考以季赫楚的傷勢,丢進冬日的雁栖湖中再撈上來之後他該如何安排個新人頂了季赫楚的位子了。
年輕太醫摩拳擦掌,被沖昏頭的陸大人也不理智。唯一還正經的宋臻隻能歎了口氣,強行将二人的思緒拉回。
“好了,擡回去吧。季赫楚應當死得更加不體面些。像這樣動手,豈不是白白讓他頂了個救駕的名頭。”
阮绮華身上的熱度還未降下來,反倒在陸臨淵的懷中不時扭動。面對兩位大人銳利的目光,年輕太醫摸了摸鼻子,老實說道:“阮姑娘用的迷藥多了些,身子不适的情況下又受了傷,難免排解得慢些。”
“不過不必太過擔心,我方才探脈得知,阮姑娘體質特殊,這種情況下,隻需靜靜等待藥效過去,不會有其他問題的。”
“靜靜等待?為何畫本中寫的是,需疏解。”陸臨淵急于确定阮绮華的情況,當下隻能紅着耳尖,低頭俯身與太醫小聲詢問。
宋臻不清楚陸大人怎的突然面色紅潤起來,隻知道小太醫似乎有些嚴肅地對前攝政王斥了幾句,大緻是“大人怎能輕信......”“身為朝廷命官當不信謠,不傳謠......“
更奇怪的是,面對小小醫官的訓斥,陸大人竟不疊地解釋“我不曾有非分.....”
說是這麼說,男人臉上可恥地臉紅讓醫官産生了濃濃質疑,對其好一頓審視才肯放過。
“那這位,下官就帶走醫治了。”不愧是年紀輕輕便從太醫院破格提拔出來參與皇室遊船的人物,看着并不強壯的醫官,單手提着藥箱單手便将季赫楚往肩上一甩。
也不顧這人不住往下滴落的血水,醫官的動作之利落,讓宋臻恍惚間想到了她爹所說的,扛人像扛豬的前線軍醫。
陸臨淵倒是不曾理會那麼多,他隻想護着懷中的女子,至于季赫楚那種肮髒的畜生,現在留他不死隻不過是想給他更污糟的名頭。
“阮姑娘情況特殊,可由宋家的馬車将她送回府上。陸大人那邊應該還有得忙,接下來便交給我吧。”陸臨淵點頭,方才下船時,衆人大多還沒有反應過來,幾位秋闱優勝者均不曾出現,他需要趕在衆人回神之前将尾艙的事情平下來。
話雖如此,可到了分别之地,意想不到的狀況卻發生了。
不知何時,阮绮華已經從昏睡中醒過來,一雙丹鳳眼充滿擔憂,“陸大人,陸大人可還好?”
衣襟被素白的手抓住。
呼吸不由得滞住,剛要将人放上宋家馬車的陸臨淵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