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山林沉默地吞噬了一切線索。
——
湍急的河水載着月光洶湧拍岸,濺起足有一人高的水花。
原本凫水渡河的計劃,被急速拔升的水位與湍急的水流打散。
背後火把的光亮在山林中快速移動,隐約已經能聽到對方行進間的腳步聲。
熾熱火焰的熱氣隔着遙遙虛空,火光卻好像已經燒到了人的肩背。
月光與火光的交疊處,二人一馬在河邊生生頓住。
雖然不曾對視,但彼此的腦海中都浮現了同一個念頭——不會真要亡于此地吧?
她/他可還有好多福沒有享到呢!
這廂阮绮華尚在為如何逃脫追兵發愁,那邊李一彥卻突然腰下發力,轉身将二人位置對調,把她護在了身前。
“得罪了!”
尖利帶着彎鈎的箭矢從山林某處破風而出。
“統領箭術高超!”
跟在杜陽身邊的下屬沒有放過李一彥吃痛後瞬間繃緊的脊背。看向杜陽時,他面上的谄媚和喜色溢于言表。
他并不算慣常溜須拍馬之人,如今的谄媚,确實出自真心——隔着這樣遠的距離,僅僅靠着月色下的一個背影便能捕捉并一箭射中敵人。高超的箭術與對敵人的熟悉程度,缺一不可。
杜陽當然清楚自己這一箭的威力。但他沒有理會下屬的奉承,甚至沒有乘勝追擊。隻是放下弓箭,右手二指并攏指向前方,示意衆人繼續追擊。
布巾将他的大半邊臉遮蓋住,他的眼瞳看不出情緒。
濃烈的血腥味從男人左肩溢出。
李一彥吃痛,脊背本能地僵直一瞬,卻憑借強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将動作扭轉,弓起身将阮绮華嚴實護住。随即大腿發力一夾馬腹,手上死死拉住缰繩強行将馬兒調頭。馬匹急速消失到石塊堆積的河岸。
不過幾息的時間,阮绮華尚未反應過來,李一彥已經将他們轉移到了一塊巨石背後。
“你的傷......”
李一彥打斷了阮绮華的話,他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示意她先噤聲。然後面色凝重地朝後方探頭張望——
四周無人,火把還離他們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确認還有一段時間可供逃跑的李一彥稍稍松了口氣,但真切意識到肩膀上的箭矢來自于誰的他,還是忍不住沉默一瞬。
“阮姑娘,他們要追殺的人是我,你莫要受連累了。趁他們還沒追上來,你趕緊騎馬離開,沿着河向北走,那邊有一處當鋪,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會有人接應你的。”
說着,李一彥解下腰間的令牌,不由分說地塞到阮绮華懷中。
然後扭過頭,飛身下馬......卻沒成功。
從肩膀處傳來的劇痛讓他被迫高昂起頭,喉結滾動,幾乎是咬碎了一口牙才将痛呼忍進肚裡。
不是吧,連阮姑娘也要殺他???
李一彥默默垂淚,死在好友手上和死在大人的心上人手上究竟有什麼區别。
他今夜是非死不可嗎?
銀針刺入他肩窩的時候,他閉上了眼。
但阮姑娘伸手利落扒開他衣襟,甚至試圖伸手進去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了——
士可殺不可辱!彌漫着水汽的雙眸睜開,他死死抓住了那隻纖瘦手臂,的衣服。
他恨刻在骨血中的對陸大人的尊敬。
“不可,阮姑娘你......”
“閉嘴,精神頭這麼足,腦子這樣清晰靈活,那就别用麻藥了,省得拖住你逃命的腳步。”
一個小巧瓷瓶被塞入手中。
“不願我給你上藥你就自己上。這止血藥有些強勁,剛好讓你把牙關咬緊少說廢話。”
李一彥的淚水在臉頰風幹,酸脹的眼眶逼着他轉過身去低頭抹藥。
确實很疼。天殺的杜陽,下手真黑。
混着汗水藥粉的刺痛變得更加強烈。
但李一彥無暇顧及這些,他嗫嚅半晌,再次望向洶湧的河面,冰冷的河水奔騰而過。
若沒有天降神兵或者他們二人之一突然憑空變出來一艘船,今夜仍舊絕無可能通過這條河。
更糟糕的是,追兵将至。
火光已經真切地照在了不遠處的河岸上。
李一彥再次焦急起來,“阮姑娘,您快走吧,對方人數衆多,雙拳難敵四手,我拖不了多久的。”
“我走了放任你一個人等死嗎?你死了他們是痛快了,可陸大人呢!他待你如何你不會不知,禦林軍是他親自指派來救你的,愚蠢的被人蒙騙的是他,若你真死了,他這一世可還能安眠?”
“更重要的是,我江南阮氏,從不出貪生怕死之輩。”月光下,少女的雙瞳亮得驚人。
一隻手從背後伸出來,攬住了她的腰,
李一彥瞪大了雙眼,“你,您?!”
帶着釋然笑意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绯衣男人攬着少女纖細腰肢上了船,眼神逼退了李一彥看過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