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水打濕後的繩結變得互相鑲嵌,一時半會居然無法打開。
陸臨淵掏出懷中的匕首,微微擡起身來,匍匐着想挪到船尾将衣料割斷。
但水流不遂人願。一個大浪劈頭蓋臉地打過來,船隻不受控制地瘋狂搖擺,陸臨淵剛擡起的身子被打得超右側一歪,手中緊握的匕首直直插入船身。與此同時,沒有陸臨淵遮擋的阮绮華整個暴露在了箭雨的攻擊範圍内。
“該死!”
饒是陸大人也忍不住咒罵一聲。阮绮華方才快速滾動,避開了上一支飛來的箭矢,但新的一波攻擊已經蓄勢待發。
不行,他最後看一眼死死卡住的匕首,然後單手撐地,主動将身體暴露在了弓箭手的範圍内,将阮绮華那邊的攻擊吸引過來後,順着河流将船隻重重一偏——
“哒!哒!哒!”破空而來的箭矢被側面的船闆死死擋住。
船隻劇烈搖晃,幾乎要将三人甩飛出去。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若是船隻一直無法動,隻要追兵追上來,他們必死無疑。
此刻,阮绮華與陸臨淵的心神齊齊懸在了拴住他們的布料之上。
陸臨淵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念頭——
去掉李一彥那個礙眼的下屬,他是否也算與阮姑娘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但他顯然更想要她活下來。
他咬住牙,囑咐阮绮華一定趴好,然後毅然決然擡起身,将自己毫不保留地暴露了出來。
绯色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脊背在風中微微晃動,但冷白的臉上是巋然不動的認真。
墨色的瞳孔倒映着面前的一切,他看着舉着火把與弓箭的追兵怒罵着跑上前來,右手微微擡起,手中的袖箭正要對準最前的杜陽......但對方腳下一拐,并不是沖着他。
是的,以統領為首,被劈頭蓋臉罵了半刻鐘的各位禦林軍已經完全脫離了對完成任務的渴望。
所有人都紅着眼釘死了一個共同目标:把那個滿嘴噴糞的李一彥紮成篩子串成串。
最好是用箭将他的嘴縫上!
對于複仇的信念感是遠遠超過一切的。衆禦林軍咬着牙死死盯住李一彥。
甚至在眼見着要接近船隻的時候,奇異地都往船尾的李一彥沖了過去,完全忽視了近在咫尺的靠近船頭的阮绮華與陸臨淵。
事實上他們都不一定知道這兩位突然冒出來的幫手是誰。
但萬衆矚目的焦點,李一彥,卻絲毫沒有将他嚣張的氣焰消減半分,被河水打得淩亂的發絲被他稀裡糊塗往後猛撸一把,露出光滑的腦門與上揚的劍眉,禦林軍湊近的腳步讓他不退反進:“背叛家國的通敵走狗,禦林軍真是欠管教!”
“我要是你們,根本就沒臉挂着腰間的令牌!直接一個猛子紮到河裡淹死算了!”
“少放屁了!!!”
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箭雨撲面而來,黑壓壓的一片,幾乎讓人看不見躲避的空子,在阮绮華看過去的視線中,李一彥嚣張站立的身影幾乎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吞沒——“不!”
阮绮華忍不住本能地開口驚呼,河水再一次翻湧滾來,快速拍打在船隻與河岸的石灘上,濺起足足一人多高的冰涼水幕。
巨大的水聲足以淹沒這艘單薄的小舟。
阮绮華與陸臨淵被迫将臉轉向甲闆。
冰涼的水珠将他們完全覆蓋,她幾乎可以嗅見河水中泥沙的氣味。
但意料之中的結局并沒有到來,河水淺淺地漫上了他們緊貼甲闆的鼻尖,水位卻沒有繼續上漲,反而很快停住褪去。
周遭突然急速變化起來,火把的光亮與禦林軍怒罵的嘈雜不斷遠去,水浪拍打木闆時沉悶的拍擊聲與呼嘯的風聲讓他們猛然朝四周看過去——
這一葉單薄的木舟竟然在颠簸又快速地向原定路線行駛?!
地痞流氓,嚣張欠紮的李一彥在船尾癱成一灘人形液體。若是禦林軍能看到這一幕,應當會非常遺憾。
這一灘人形液體不僅僅沒有被紮成篩子,起伏的胸膛和狗一樣劇烈喘息的聲音昭示着他的狀态——身體疲憊,但心裡還很興奮。
阮绮華幾乎是瞪着鳳眼撲過去的,李一彥再敏捷,那樣密集的箭雨,也絕無可能完美躲過。
那這這這......她定睛一看,待看清了面前的情狀後,更加疑惑了。
李一彥胸口的衣服分明已經破破爛爛紮了好幾個窟窿,身邊也有掉落的箭矢,可是他為何,為何沒有受傷還好端端地在喘氣??
她求助性地看向身後的陸臨淵,對方罕見地挑起一邊眉毛,越過她的視線,對李一彥露出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是何意?
李一彥見此,嘿嘿一笑,也不喘了,坐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胸前的破洞......
月光下,她終于看清,那裡露出來一塊金屬色的光......
“阮姑娘您别笑話我哈,我這人有點膽小,所以追出來之前先穿上了陸大人庫房裡的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