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陸臨淵,再讓他嚣張一日。明日,最遲明日午時,我要将他壓在菜市口,踩在爛菜臭泥下,當衆要了他的命!”
......
從柳尚書府拐出來三個胡同,一輛馬車搖搖晃晃,馬車後跟着一衆兇神惡煞的金吾衛。
“咱這麼幹合适嗎?”一金吾衛跟在隊伍後,悄麼聲開口。
同伴白他一眼,“你管呢!大人的吩咐你也敢質疑,别說今兒就是去堵個門,就算是要咱半夜去柳家放把火,咱也得樂呵的去啊。”
“哎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男人瞟一眼搖晃的馬車,“你說大人方才是不是從柳尚書府偷了個人出來?駁了面子還偷他的人,柳尚書怎麼說也是個大官,咱現在簇擁着陸大人堂而皇之地......晃馬車,合适嗎?”
偷人,晃馬車?!同伴有些驚悚地朝陸大人的馬車望過去,四平八穩的車廂看不出什麼呀......等等,金色的穗子從頂端蕩秋千一樣晃來晃去。乖乖,這搖擺幅度,是挺激烈。
“咳咳——”
馬車内,壓抑着怒意和擔憂的聲音隐隐傳出,男人緊緊盯住手忙腳亂的女子,視線一錯不錯,仿佛生怕一個眨眼,人會從他眼前消失:“你怎能這樣沖動,明明答應了我不去,轉頭就偷偷行動了。獨身一人潛入尚書府,你這樣,可曾想過,萬一你出了事,你阿爹阿娘該如何是好,我又該如何是好?”
他正對面,正着急忙慌從袖中掏東西出來的少女擡頭,嘴上滿是安撫,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停:“好了,陸大人,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方才在柳尚書府門口氣定神閑的陸大人算是體會到了一把什麼叫有氣撒不出來。
一連數次了,青雀舫上,西郊山下,尚書門前,每次他見到阮绮華,總有一身無可奈何的氣,不知是氣什麼,也不知該朝誰發。
眼前的人嬌小得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要折了骨頭。自己恨不得将她藏到密室裡,她卻總是不以為意,見天地幹着那些闖龍潭虎穴的事。
自己分明嚴詞拒絕了她,結果吃個飯的功夫,就看到桌上她放的信,裡頭寥寥三行字爸他看得頭暈眼花。本想命人去攔她,卻收到探子來報,欽天監監正在尚書府後門撿了個寶貝,鬼鬼祟祟着急忙慌地命人擡着箱子送進尚書府。
天殺的,還能是何等寶貝,當然是他的寶貝!
聽着消息的他眼前一黑又一黑,整整一宿沒睡。頭半夜将宋濂,趙尚書從塌上擄走,敲定第二天上朝的計劃,後半夜翻來覆去還是睡不了,親自到柳春明院裡守了一宿,愣是看着柳春明毫無察覺地去上朝,才終于放了心。
陸臨淵氣得牙癢癢,不經意瞥到阮绮華衣裳上的塵土,眼見着又要發作。阮绮華趕忙開口安撫:“莫要生氣,莫要着急......你看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嗎?還帶回來這許多的收獲......這可都是證據......什麼?證據哪有我重要?别說傻話,證據當然沒有本小姐重要......但是眼下它确實很重要......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看了字條一定會來接我的。你要是恰好沒看到怎麼辦?沒看到的話那就......诶你看你别激動,你寒疾還沒好呢,一激動還得咳嗽......喝口水喝口水,大人你别哭呀!”
阮绮華目瞪口呆地看着對面光風霁月的陸大人,從他不停咳嗽染上绯意的臉,看向通紅含淚的眼。
手中将要遞出去的茶盞頓在了半空。她有些木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時間竟不知手腳改如何擺放。堆在腳邊亂糟糟放着的證據信件,手中發燙的茶盞,全都化作了烏有。
劇烈地咳嗽讓永遠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起來,低低露出一截瓷白裡透着紅的皮膚來,男人全然不知自己的情态,長長的鴉羽低垂下來,不經意看她的一眼,眸子裡全是委屈。“本官何曾哭了?沒有。”
乖乖,她該如何掩飾自己心頭翻湧着的,奇特的興奮?
見她愣住,那張绯紅的薄唇一張一合:“你呆愣着做什麼?手指頭都燙紅了!”纖細修長的手伸到她面前,利落地奪下了那茶盞。
陸臨淵随手将茶盞擱置到矮幾上,幾番折磨,他實在是......實在是拿她沒有辦法。“你這樣懵懂,竟還敢獨闖龍潭虎穴。真是太胡鬧了。”哪怕同我說說也好呢?即便我不答應,也拗不過你執意要去的,至少能給你備些人手。
也不至于一顆心被你捏在手裡,你動一下,它便酸澀一下。
顧不得禮節了。他知道自己顧不得了,他将阮绮華的手緊緊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反複揉捏。“都燙紅了,也不知道呼痛。衣裳都破了,滿是塵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何處打滾了......罷了,罷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能氣他也好,讓他操心也好。他再也不想看到滿身血污,一動不動躺在甲闆上的阮绮華了。
“還疼嗎?”
“不......”本就是小事,隻是紅了些,沒腫也沒有起疹子。“放心些,我會醫,你知道的,我能保住自己的命,我向你保證。”
陸臨淵抿唇,不贊同地看她一眼。又低低咳嗽兩聲,似乎是想身體力行地告訴她,是有她治不了的病的。
“你會好的,你應當信我。”阮绮華很笃定,她堅信自己的能力,以至于不自覺挺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