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陸大人将她送回府上以後匆匆離去。她好不容易才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況下溜進府裡給爹娘傳了信,然後更換頭面混進了禮佛的隊伍。又要避着欽天監的眼線,又要防着被人認出,眼下還給她出什麼迷題呢?
真是......她摸摸胸口,陸大人送她的簪子還在裡頭。
閃閃發亮的簪子,她好久沒有戴過了。今日事情一了,她立馬将櫃裡大簪子大步搖全戴上,再讓陸大人配着她去首飾行置辦幾箱新頭面。天冷了,陸大人的衣裳也可以做幾身新的。
這些日子可憋壞她了。
她垂着頭,暗自想着,腳下慢了幾步。“想什麼呢?還不快跟上!”身旁的另一個小太監催促道。
“诶,是是是。”她一溜小跑,重新跟緊隊伍。
又聽那太監抱怨道:“真是不知道禦林軍那幫人幹什麼吃的,這麼重要的日子,竟然才寥寥來了數個小兵,首領杜大人還告了病假缺席。這下好了,這些扛香火拿東西的累活都得我們來幹。”
說着,那小太監又瞪她一眼,嘴上嘟囔了幾句類似“偷奸耍懶的東西”“回去就禀告馮公公”之類的話。
阮绮華掃了眼周遭,确實,杜陽今日不在。
隻有那日跟在杜陽身邊溜須拍馬的下屬卻綴在隊伍後頭。
禮樂,皇室,朝臣,還有以欽天監,禦林軍構成的護衛隊,百餘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前進。
兩個時辰後,總算到了寒山寺。
“寒山寺到——”
馮保高聲宣告,驚起山間一片飛鳥。停了雨的天色仍舊陰沉,烏雲盤旋在上空,壓抑的氣氛在衆人心頭揮之不去。
“皇上,寒山寺到了。”馮保弓起身,将景仁帝從轎辇中扶下來,容妃緊随其後。
寺廟門口,早已恭候多時的衆僧人迎了上來,跪地高呼:“恭迎聖駕!”
住持玄清跪在最前,道:“皇上,按照欽天監的吩咐,寺裡已經安排好了法師。”
“嗯,帶朕進去吧。”景仁帝颔首,示意衆人起身。欽天監監正眼尖地擠上前,“皇上,微臣在您身邊給您探着路吧。”
景仁帝乜他一眼,腳下沒動,對監正的殷勤不置可否。監正陪着笑,又道:“皇上,山上才下了雨,難免有些泥土碎石,微臣想着若是污了您的衣物,或是耽誤了禮佛的吉時,都不大好。”
跟在後頭擡着龍頭香的阮绮華眯起眼,這人未免也太過急躁了,這樣迫不及待嗎?
“帶路吧。”景仁帝揮揮手,道。
欽天監頓時喜形于色,“是。”他躬着身子側擡起手,如同真正的内侍般堆着笑将衆人帶到了大殿的空地。
陰沉的天色下,穿着土黃色僧袍的幹瘦法師閉着雙目立在空地,他的身後放着巨大的鼎立的香爐。院中的樹上挂滿了黃底黑字的符箓,密密麻麻,随風嘩啦地動。
這裡不對勁。阮绮華踏進這個地方,便感到有一陣陰風撲面而來,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汗毛直立。
她望過去,隻見那僧人已經睜開雙眼,雙手合十正朝景仁帝遙遙行禮:“見過皇上。”
“免禮。今日是何流程?”景仁帝道。後面的話是對欽天監監正說的。
“回皇上,其他都安排好了,您隻需到了時辰,上香三柱,然後站在高台之上,随文正法師念完祝詞便好。”監正低眉順目,語氣隐隐帶着顫抖。
景仁帝颔首,而後朝後吩咐道:“馮保,還愣着做什麼?叫人将香插上吧。”
“是。”馮保伸手一指,“你,你,還有後面那個,你們幾個,将香給我插到香爐裡去。”
“诶,诶。”被點到名的阮绮華順從點頭,她今日的來此,一個重要目的就是保護景仁帝。
她将帽檐壓下,跟他人一起擡起龍頭香,一步步邁上高台。
這台子搭得不穩健,擡着香走在上頭,一步三晃。阮绮華蹙起眉,腳下艱難地維持着平衡。後面傳來欽天監監正的催促,“手腳麻利點!磨磨蹭蹭做什麼呢?耽誤了吉時當心點你們腦袋!”
同行的小太監哪敢怠慢,當即噔噔噔地就要往香爐走。卻被空地上的法師攔了下來,“施主莫急,這龍頭香,還是應當由皇上來上,并親自點燃。”
不行!阮绮華心頭一顫,這台子搭得如此敷衍,若是景仁帝真上來,恐怕是中了欽天監的計。可她此時隻是一個小太監,如何能出聲阻攔?
風聲呼嘯,驚雷恰好砸下。幹瘦的法師臉上被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