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是和人間一樣的青草地,旁邊有一條淙淙流動的小溪,岸邊間雜桃花、杏花、梨花、此境的花朵永不落敗,日日掉下舊的,日日冒出新的。
再走一片林子,草地便開闊了,随着青石路到盡頭,一片清透碧藍的大湖出現在三人眼前。
湖邊有一格外茂盛的桃花林,林下有茅亭,亭中幾個男女正在着棋飲酒,談笑讴歌,穿着模樣與凡間修士差别不大,隻多一些風雅的氣度。
白雪被文傳芳扶着,恍惚地擡起頭看一眼,“玉洱湖......一點也沒變。”還有附近籠在薄薄輕煙中的雨青山,皆是山色如初。
亭中喝酒的幾個男女看到三人,一男子先掉下了杯子,“白雪?”
白雪蒼茫地擡頭看他一眼,勉強支出一個笑來,“藍合,我回來了。”
這叫藍合的男子相貌約二十出頭,神态稚氣輕松,穿得不甚講究,似乎剛在地上打過滾。此人亦是長居十方煙雲鄉的,和白雪已做了幾百年鄰居,彼此間知根知底,可謂青梅竹馬。
藍合将眼前雖然蒼白,但難掩一身風韻的紅衣女子細細掃過三回,又是大驚一聲,“白雪!真的是你?!你怎麼,怎麼變成這樣了!”
司無咎看遇到了熟人,可以将人放心交給他了,便交代幾句,提腳就走。“這是她在凡間修真界換的道身,這麼多年也算沒白忙一場。恐怕以後你們十方煙雲鄉有的熱鬧了,在我來領她之前,護好她。”
“是是!大靈官!”藍合趕緊應下。
司無咎走後,那些喝酒下棋的男女全數驚訝地湧了過來。白雪一看,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
“這就是白雪?”“百年前被打下凡的那位?”“天呐,竟是如此标緻的美人!”“我去仙界聽講過一場法會,那麼多女仙,我都未見過這般美麗的!”“如此美人竟然會被打下凡間!”“她從前倒也和現在不一樣,真是令人震驚!”
白雪無心和他們搭讪,蒼白地立在一旁。藍合見她神色不好,知道恐怕是有什麼傷心事,隻管去取酒來給她喝。
文傳芳倒是和這些人在茅亭裡熱鬧地打聽了起來。
“哥哥姐姐們,你們都叫什麼名字呀?我叫文傳芳,白雪是我姐姐,我們剛從人界回來。”
“我叫琢鳴。”“我叫明光。”“在下言栊。”“我叫鹿談。”
其他三個都是男子,唯鹿談是一女子,穿着黃色衣裙,鬓上插着白檀木小鹿簪,笑起來圓滾滾的臉蛋,親切可愛,“我也是剛搬來十方煙雲鄉,今日被藍合請來喝酒。文小姐,你姐姐真漂亮。不過她怎麼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呀?”
文傳芳:“我姐姐在人間有些傷心事,過些時日就好了。我們許久未歸,今日回來,以後還要仰仗各位鄰裡關照。”
明光是一高大爽朗的男子,打扮很是富貴,揮手道:“文小姐,大家都是十方煙雲鄉的鄰居,以後就是一家人,說什麼關照不關照,你姐姐有困難盡管來找我們。我明光住在品逸居,就在這玉洱湖的東面不遠處。”
文傳芳喜道:“明光大哥說的是,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以後就多多叨擾明光大哥了。”
那叫言栊的男子也不甘示弱,個子瘦長,穿一領淺藍色素文薄紗衫子,氣質溫文沉靜,“我住在碧草庭,有事也可以找我。”
文傳芳和幾人熱鬧地聊了一回,大緻把十方煙雲鄉的情況摸清,而後便攙着白雪,在藍合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往微白照雪齋走去。
靈界有諸多靈域,雖然亦是紮根在土地上,但和人界畢竟不同,靈界人界之間有一道虛空隔開,彼此之人若無允許,是無法自由往來的。若飛升了仙界,卻又不同。仙界之人可以任意往來三界。
這片靈域大約納地萬畝,因這裡的雲霧極為漂亮,常現出種種流動若畫的美景,故而名為十方煙雲鄉。
山無人雜,靜若太古,三人一路走着,隻見雲流拂動,花霭香浮,清泉磐石,澗響松風。處處都漂亮得遠勝凡界。
文傳芳一路感受,隻覺這裡的靈氣簡直如有凡界的千倍,她哪怕不打坐,隻這麼走着,源源不斷墜入丹田的靈氣都足夠叫她心曠神怡。
“姐姐,你聽,有人彈琴。”松風和溪水聲中,傳來高古曠遠的古琴之音。
白雪想了想,“應該是玄持在彈琴。”
玄持亦是她的鄰居,和她住的最近,在紫晶館。玄持是一男子,常着玄色衣衫,平生喜好撫琴、作畫,性情沉靜,言語很少,對于她這個最近的鄰居,每年也講不了幾句話。
藍合還是對她的模樣大是困惑,“白雪,這一百年你到底下界去忙活什麼了?怎麼連模樣都變了,我剛才還不敢認你。”
白雪勉強笑了笑,“我亦是修道。”
藍合啧啧稱歎,“明天我就讓他們都來看你,咱們好好聚聚。你這一場竟然也算福禍相因了,開頭是打下去,可現在呢,竟然升大靈官了,要我說,打得十分劃算。你若是一直在十方煙雲鄉呆着,僅僅一百年,哪升得了大靈官。”
白雪:“世上事......似乎都是如此。想不到的相遇,想不到的結尾。”
藍合瞅着她蒼涼的神色,暗暗納罕,她這一回,不僅是模樣換了,連性情也改了,真不知到底都遇了些什麼,連她這樣強悍的人都現出這般柔軟的神态。
漸漸地,走過大片桃花林,前方豁然開朗,又逢了一條碧溪,一座小石橋,登過石橋再下來,便是白雪的微白照雪齋了。
文傳芳攙扶着,白雪望見那經年不見的舊居,亦是淚水滾滾流動下來。當年自己想家想得發瘋,可是現在真望到了,為何又不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