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琅眼淚都快出來了。
事實上,已經出來好幾次了。但剛出來,就被風刮走、被火烤幹,還有就是混着臉上的髒污,分不清哪裡是淚痕、哪裡是泥斑。
他開始想家了,想念那霧蒸水托的畫船遊舫,從所食用箸到所掀細簾,無一不精巧、無一不費工。繁京華茂,來往才子佳人,拈的是筍白尖,吟的是湖中月。
回憶很美好。但當回憶和眼前景象重疊在一起時,無疑是噩夢。
他茫然地低頭,鞋尖上還沾着一小截蚯蚓妖焦化掉落的尾部,褲腿上染着烈火馬的血,黑乎乎的手心是熔岩龜粉碎的外殼。
真是無一不真實、無一不殘酷。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第四隻籠子前的。先前打鬥的場景在他眼裡像做夢一般,明明切實經曆過的場景,轉頭便如浮光掠影般消散了。
從分裂場地開始,他才發現自己先前想象中的獵妖人世界是多麼膚淺可笑。根本不是水到渠成的收服,也不是有人相助的不痛不癢的打鬥,人力所造成的場景已經讓他精神動搖,更何況與體型龐大的妖獸面對面厮殺。
他不想再繼續呆在這裡了,更不想回參家日日過着這樣的生活……
而參坪和參域早就注意到商琅精神狀況的異常了。
“參域,他是不是……”參坪看着商琅發抖的背影,眼神擔憂。父親說要把人“完整地”帶回去,要是完不成任務,責罰倒是其次,隻是……
“若真的情況危急,我會出面救下他。”參域搖扇低眉看去,“大不了就是退賽。他若真的不适應,這輩子當個閑散百姓過活,也挺好的。”
“唉,”參坪感慨,“我先前聽傳言說他比當初的你還早開印記,還以為接回他,又能多個兄弟支撐家業。現在看他這樣,應該是訛傳罷。”
參域微微一笑,“啪”地收緊扇子:“自然是訛傳。”
扇上赤色妖鳥的眼神精光一閃而過。轉而便消失于扇縫之間。
“啊,你們在聊商琅嗎?”席白忽然從談話的二人肩縫間擠了進來,随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他看上去似乎體力不支,手都在抖。也難免的,一口氣殺了三隻會靈力的妖,多少是有點累。”席白撓了撓額頭,接着說道。
“不過他的直覺真是準。好幾次我都差點以為他要死在妖手下了,結果他總能攻擊到妖的緻命弱點,一擊即殺。不得不說,你們家血脈真好。”
“看來參家家主四處保留種子,是為家族儲備後生力量啊。真是深謀遠慮。”席白得出最終結論。
“……”“……”
席白就是為了說這句話才插入這二人對話。說完後他便滿意地離開,去觀察其他賽道的選手了。
第二炷香已快燃完。其他選手大多也已到達第四隻籠子。目前已有二位選手中途棄權,就是商琅第二關的隊友們。還有一人來不及棄權,被救下來時已經奄奄一息,立刻被拉去救治了。
雖說各個賽道走到後面,即使是相鄰的賽道也距離甚遠,但還是聽得清隔壁賽道的動靜,比如人與妖搏鬥聲,以及慘叫聲。
陳月同便是聽着慘叫聲捏碎倒數第二個珠子的。
慘叫傳來處是他右手邊的賽道,是他第二關的隊友趙嚴。趙嚴被熔岩龜的火人圈包圍後不久便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被樊求川等人救下時,他偷偷轉頭看了一眼,皮肉都已經被燙化掉大半了,露出多截森森白骨。
趙嚴的下場,倒不全是輸在本領,也有運氣的原因。
陳月同在捏碎雷珠前,眼神卻沒有盯着籠中的翼魚妖,而是自己左邊的商琅。
從第一隻妖開始,他就發現商琅的異常處了。明明術式的熟練程度一般,使用的技巧也很笨拙,總是在東翻西滾地躲避攻擊,但總能在命懸一線時一擊找到緻命處。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狗屎運吧。
不過,就算是狗屎運,也有可借鑒的地方。前幾隻妖,陳月同都是依樣畫葫蘆商琅的做法,得以過關的。
商琅早就打開了第四隻籠子,翼魚妖在空中輕靈飛行,起初是繞着商琅飛,到後面看他一直發抖沒反應,索性電了幾處皮膚,在商琅的胳膊上留下好幾道冒煙紅痕。
他怎麼回事?是不要命了嗎?陳月同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商琅的反擊,隻得自己先想辦法對付翼魚妖。
他和翼魚妖一樣,都是雷系靈力。同屬性的靈力比拼中,往往就是最直接的力量比較,誰的靈力更強更深厚,便能取得勝利。這樣來看,對付翼魚妖還不算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