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絕境才能激發。”童蘿撫掌。
從高處看,水霧已不如之前濃白,漸漸散淡。不同術式在其中如長虹貫穿,此起彼伏,異彩紛呈。
“這招雷網使得真好,疏密有緻,剛好堵住了觸手的退路。”曲秋一看着滿菱贊歎道。
“那還是開頭的九重落雷更讓我驚豔。”席白笑着反駁,他倆都是修習雷之術式的,自然有話聊。
“切。你就知道看個亮光,術式的形态才更考驗掌控力。”
“那可不一定。沒有強度,形态再多樣也隻能覆滅。”
“誰說的?”曲秋一不服氣地指着元谷,“這個人在水下放的雷脈麻痹了觸手根部,不見得有多強,但巧勁是十足的。”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半争半論起來,其他巡師看終局将定,也開始了各自的評判。
“童蕪的冰封和水盾在全盤中-功不可沒,沒有他的冰層,就沒有後面的站位和作戰。”季宜評道,語氣首肯。
“萬梓的護盾也在一開始護住了大家。”童藤道。
“傀儡術也用得極好。”童蘿道。
改天抓他聊一聊。兩人在心底不約而同地想道。
“關清之的感知力還算敏銳。”司初淡淡說了一句,但大家都知道能讓他開口說話便是極大的誇贊了。
參坪咳嗽了一聲:“商琅爆發力也不錯,膽氣倒還需鍛煉。後面的表現倒也不拖後腿。”
但大家對一點無可争議。滿天星鬥固然各有千秋,但那一顆卻是無可争議的璀璨。
衆亮光之中,隻有那一道閃金錯赤的光芒到哪都不會泯然其中。
沒有說話的隻有參域。他不錯眼珠地盯着那道光芒,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緊盯着自己的視線。
司初刻意掩飾了自己的呼吸,不露聲色地看去:雪白的折紙上,鳥妖殷色羽毛似要滴下血來。往上看去,參域的眼仿佛底下的水,早已是掩飾不住的沸騰了。
人的眼神唯獨在執着于一樣事物時無法掩飾。
他轉而擔憂地看向底下那個四處跳躍、在空中不斷展開芒光的少年。
妖七已然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倒不是喪失神志。而是這種仿佛有源源不斷力量湧出的感覺,實在是太令人欲罷不能。
原來濫用力量是真的會讓人上瘾。
他面上爬上淡淡一層薄紅,眼底尚有渴意。
看着眼前尚強撐着的最後一根觸手,妖七拔出陷進吸盤的左手,連血帶牙崩出,手上的血正不斷往手心處彙聚、流進。
他緊握了握拳頭,用指尖掐着手心找回一點清醒,轉頭看向滿菱:“你來吧。”
誰料滿菱搖了搖頭:“不必。由你來最終解決它。”
而童蕪此刻眼底盛滿擔憂。他看着妖七的背影,陌生到仿佛是另一個人。
妖七也不謙讓,手上又覆起火焰,左手直接插沒入觸手之中攪動。觸手被劇痛擾得狂躁不已,直接低手卷起妖七,準備用黑洞吞噬他。
早已傷痕累累的最後一根觸手,在經曆了各大術式的輪番轟炸後,通體斑駁黑血,早已看不清舊傷新傷。一招卷過,又拍起重重浪花水霧,将其餘人等隔絕開來。
其他人正想上前,便被水霧中翻騰的其他器官攔住——這是此妖最後的魚死網破之技,将所有器官化為攻擊性的觸手,爆炸迸射毒液。
水柱之内,觸手頂端卷着妖七,略低垂于黑洞視角。黑洞看着妖七,似哭非啼,要笑不笑,表情怪異到了極點。它已經準備好了自爆。
大象雖有巨力,也難抵蝼蟻群起之噬。
但即使倒下,它也要拉上這群蝼蟻成為王的陪葬。
“王?”
一道聲音響起,觸手頓時渾身僵冷,動彈不得。
“你認為你是王?”
聲音來自妖七身體,又不來自他本人。他唇角微張,卻并未動,明明被緊抓着,血管被勒得瀕臨爆裂,慘白臉上的一雙長眼卻透着居高臨下的神态。
它連顫抖的機會都沒了。心底卻沒有了多餘的恐懼,轉而被深深的臣服代替。
黑洞能透過軀體,直視靈力形态。此時此刻,它“眼”前顯現的靈力形态已填滿了他從眼到腦的每個角落,卻又不可直視。
平生若隻見湖海,自然無視蒼穹之闊。
深赭近墨,芒綴不休。不知在黑暗中穿梭了多久,無限的放大與接近,幾乎忘卻了時間與空間的概念,才讓它看清金光不可直視的真正原因。
它的内核甚至不敢直視如此光芒,血脈裡的貪婪被威吓,骨髓裡的天性在懾屈,不斷坍塌縮小,以至最後無法承受而崩潰。
“小心!!”
萬梓和童蕪同時使出抵禦之術,萬梓的土靈力套在童蕪的水盾外面,依然被驟然爆發開來的毒液沖擊侵蝕大半,身形也被沖了出去。
這一擊非同小可,直接将他們衆人打到思神模糊。恍惚之中,有人接住了他們的後背,毒液鋪天蓋地而來,蓋住上下所有視野。
童蕪不知被誰接着,隻依稀記得有兩隻手,一左一右,同時托住了他。還是兩隻手,一右一左,為他死命擋住了前方黑浪滔天。
在毒液漫過視野最高點那刻,童蕪眼睜睜看着水柱中那個依稀可見的熟悉身影被黑暗徹底吞噬。
“妖七。”
“嗯?我在。”少年平素的笑臉是最後一刻的記憶,繼而被逆光遮掩蓋住。
(第一卷-獵妖大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