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蕪剛往前走了幾步,沒料到滿菱還不打算收回橫在她面前的腳。他剛想拐個方向走,身前的滿菱忽然“哎呀”一聲,側着倒地。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滿菱淚汪汪地對他張開手臂:“背我。”
二人僵持住了。
不遠處,傳來大哥和二哥三哥打招呼的聲音,剛好與他們現在的位置隔着一條拐彎回廊。
“今天練點什麼好呢?”大哥說完狠狠地打了個哈欠。
“輪流背人跑吧,讓早到的人先背。”
“這樣晚到的就可以先睡一會了。”
“不錯。”童蘇滿意道。
滿菱沒忍住,大笑了起來:“你聽到沒?你哥哥們以為你先到,準備坑你呢。”
“那我不能讓他們的期望落空。”童蕪拔腿就走。
剛走了一步,另一隻要擡的腿就被滿菱死死地抱住了。
“你要是再放着我不管,我就去跟你娘說!還要裝病!讓你天天伺候我!”
童蕪無動于衷,往外拔的腿甚至更用力了。
而滿菱經過這幾個月的晨練,早已不是當初說摔就摔的了,手上力氣也不小,一個拼命往外拔蘿蔔,一個死命拿頭拽蘿蔔,又是一陣僵持。
“你要是敢走,我不光要讓你伺候我,我,我我還要告發你養王八!到時候還要把那隻王八抓來炖湯給我補身子喝!”
半晌,童蕪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想抽出腿但動彈不得,回頭看了眼像八爪魚一樣扒着他的滿菱:“松手。我背你。”
“真的嗎?”滿菱狐疑。
誰料她放松的一瞬間,童蕪就已輕輕地抽腿出來,背對着她半蹲下,展露出少年瘦削的背部。
滿菱一句廢話沒有,一下就趴上去了。童蕪起身後,她就直起腦袋,雙臂撐在童蕪的肩膀上左看右瞧,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走快點。”她輕輕地拿小靴子踢了踢童蕪的大腿。
她感受到身下人明顯一滞,趕緊加了句:“王八湯裡加沙參和南北杏,可是很補呢。你要是走不快,今晚我就讓廣媽媽給你加餐。”
童蕪猛地轉擡頭,滿菱看着他發顫的睫毛,心下就痛快地不得了。誰料那睫毛抖着抖着,根部竟然發紅了。
“你不會要哭了吧……”滿菱頭皮發麻。
童蕪又轉頭回去,悶悶道:“沒。”聲音倒是正常,沒什麼哽咽的滋味。
結果不一會,滿菱眼圈也紅了:“你家這種的什麼槐樹啊,怎麼換季還掉籽啊。”
秋風吹過,槐籽就如陣雨般又急又密地砸下,砸到身上倒還好說,若是粘在眼睫上,馬上就會發酸發澀,讓人忍不住掉眼淚。
滿菱心裡是很高興的,今日有人給她當狗騎;面上卻流了一臉淚,稀裡嘩啦的。
“童蕪今日怎麼還沒……”童蘇話說了一半,看着走廊的方向愣住了,趕緊各踢了在旁邊昏昏欲睡的童藤和童蘿一腳。
“啊?!”
“爹來了?!”
童蘇這腳下得狠,這二人反應得也快。
然而看清了眼下情境時,卻比爹來抽查更可怕。
走廊裡的風還沒停。這個位置剛好是山風穿過處,起風總要好一會兒才止。未凋盡的半枯槐花、綠裡泛黃的槐葉、雪白如螢的槐籽,夾在風裡,将少男少女一高一低的身影輪廓描了大半。
滿菱強撐着上半身,昂首挺胸,長發在風中勾住許多細碎槐花,小臉驕傲,發紅的杏眼裡止不住地往外湧着淚水,流到衣襟上,已經弄濕了一片,到後面實在忍不住,伏下身子偷偷揉着眼睛。
身下的童蕪面上時不時擦過青葉白花,身後人一低頭,臉上便又貼上幾绺發絲,覆着下颌線貼上脖頸、直至鎖骨。
但他身上卻是沒多少槐籽的,眼睛也早已不泛紅了。
滿菱不解其中奧秘,揉了會眼睛馬上強撐着起來,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你幹嘛偷懶?”在走出回廊還有最後幾步時,滿菱明顯感到速度的減慢。
滿菱沒看到的是,童蕪看着眼前三張目瞪口呆的臉,嘴角忍不住微笑。
他的嗓音如往常一樣淡淡:“讓他們多看一會我背你,不好嗎?”
滿菱一想,也是。又有好幾顆槐籽落進眼睛裡了,她假裝随意地将臉撐着,另一隻手探出手指,抹去眼下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