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幾乎能占據目之所及大半的煙花綻放開來,奪滿月之輝,照群山之巅。煙花如流星軌迹,劃過了蒼穹下每一座山、山中每一棵樹梢,時間仿佛停留在那耀金錯彩恣意伸張之刻,停留在每一個人向上仰望的眼中。
然而時間還在繼續。光軌從起始的路徑不可避免地快速變暗,黑暗迅速蠶食到末尾的焰火,眼看着滿月就要奪回夜空的主導權,寒風漸起。
就在尾梢即将沒入深夜漆黑時,仿佛啟動了機關的連鎖反應,空中又變了樣子——千萬朵小煙花如被風吹開的花苞,開滿了星土的每個角落,萬千妍麗,星河成群。
紛紛落落的煙火花雨如凋謝的花瓣,花開驚人心,花落動人間。每個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随着下墜的花火落向了山的那邊。
“火樹銀花合,燈樹千光照。”參域最先說了這麼一句。他先前也被這場煙花所震撼到啞口無言,直到山頭沒了大半光亮,才緩過神來。
“你還挺會吟酸詩。”童蘇斜睨了他一眼。
參域展開扇子,笑得不露眼:“有空多讀點書。算我求你。”
“你求我啊?那倒不是不可以考慮。”童蘇此時卻沒空和他在這鬥嘴,快步走過他身邊勾起嘴角,“但想了想,還是不能讓你如願。”
比起參域的叽歪,此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臉有薄醉,眼神清澈,撥開呆立的人群,一步步踏往小院殘光處。
煙花還在童蘇身後墜落。比起盛開,這場謝幕來得更為持久。
“童蕪,大哥送你的生日禮物,喜歡嗎?”童蘇低頭說道,同時身後又升起六道幾乎齊平的光蛇,在空中砰然綻放。
滿菱看着童蘇,聞着迎面被帶來的酒氣,本覺得好笑,但看到童蘇眼神後,又壓住了。直到看到他身後,再也忍不住了:
“草!”
童蘇乜了她一眼:“姑娘家的,嘴巴……”
“草沒了!”滿菱直接站了起來,甚至手舞足蹈比劃給他看。
童蘇這才發覺大事不妙,轉回身去,空中歪歪扭扭六個大字:“小無生日快樂!”
“艹!我草呢!草呢!”童蘇狂喊着奔向負責放煙花的童藤和童蘿。
見他狂奔而來,參域悄悄松了扇下捏着的手指,“艹”字煙花也即時趕到,現于空中。
可惜它來得太晚,其他字已經開始黯淡下去了,隻剩星點火光,花團錦簇地擁着一個明晃晃的“艹”。
“星夜空餘草。”參域搖頭晃腦地說了句頗具詩意的話。
“傻逼你别跑!”童蘇直接撲了上去。他一看煙花的狀态就知道在場是誰能這麼短時間内動手腳。
參域足不沾地,下一秒就出現在了司初坐着的樹梢旁邊。居高臨下地搖扇看着童蘇。
童蘇真是氣到發瘋,擡手便直接一條吟水龍呼嘯升天,要将參域連人帶扇沖滾下來!
參域弧度極大地一揮扇,便是一道熊熊火牆,将水龍頭直接擋得滋滋作響。
這二人又開始了樹上樹下的追打,看得滿院人哈哈大笑。
“噗。”
本也在看熱鬧的滿菱笑了一會兒,餘光看到身邊人側面時,愣住了。
童蕪擡頭仰望夜空餘燼,空中煙火早已收場,隻剩星點子殘光,卻映得少年眼眸點亮至今。
“剛剛是你笑了嗎?”滿菱猶疑地确認道。
童蕪轉頭看來,這是她第一次正面見到童蕪笑——畢竟在他背上時看不到,隻能聽另外三個繪聲繪色地描述童蕪“偷笑”的場面。
“我很高興。”童蕪鄭重其事般說道,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
滿菱微怔,自己卻也不由自主微笑了起來。這個人,真的是,看着沉默寡言,其實每次說的都是心底最直接的實話。
但笑着笑着,一股愁緒攀上她心頭——在這麼一場盛大的煙火下,任何金玉琉璃,盛光之下,皆為俗物耳。
童蘇,你也真的是…!滿菱咬牙切齒想道。
一場生辰宴玩鬧下來,竟也過了二更。主院那邊的筵席也結束了,各家都打發仆人來接孩子,先前的人聲鼎沸又在幾分鐘内歸于寂靜。滿院酒氣肉香,終又隻留清散槐香。
“玩得真痛快。”童蘇抓着脖子轉了轉,又擡了擡肩膀。好久沒這麼打過了,參家那二貨又比上次強了不少,看來自己也不能繼續偷懶了。
童藤和童蘿看了一晚上的熱鬧,也湊了一晚上的熱鬧,哪裡能鬧大,哪裡就有他們。轉了一晚上場子,也把他們累着了,呵欠連天地回房睡了。
眼看着大家各回各房,院裡的滴漏鐘馬上就要計時到第二天,滿菱摳了摳指甲,終于下定了決心。
“童蕪。”滿菱好好地叫了他的名字。
童蕪轉過頭,眼皮已疲憊地耷拉下大半。後面童蘇和參域打到後山去,又得他和二哥三哥還有參家參坪去拉架,來回折騰,實在是困乏極了。
“接好了。”
一個不明物體迅速從滿菱身後彈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