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個習慣于借助外力讨巧的人。
不管是物,還是人,在他眼裡一直都隻分有用和沒用。
有用的,拿來做刀殺人,做橋搭路;沒用的,折戟沉沙,過河拆橋。
不知不覺,已經習慣甚至沉湎于這種操縱外物來達到自己目的的方式了。
有利有弊。利的是他幾乎無往不勝,在泥坑裡都能抓住草繩爬上來;弊的是日久天長,他早已不相信單憑自己的力量就能達成目标。
是的。單純的、自己的力量,早已被自己歸為“沒用的”。
可能是從很久以前,自己給自己打下的太過弱小的烙印,什麼都保護不了的烙印。
因而,當他睜開眼看到眼前景象時,才覺得分外不可思議。
靈力化作術式源源不斷傾瀉而出,卻不再是從指下掌心、而是附骨指環。
流火噴薄中,妖七似乎看見一條青黑的鎖鍊時隐時現,每當視線想真切捕捉到時,它又在眨眼間消匿。
耳邊忽然傳來痛苦的吟叫,妖七循聲引出自己的視線,卻看見火鳥咽喉處不止堆聚着團團火焰,一條火中淬光的鎖鍊繞其細長脖頸數圈,交錯捆綁。
明明都是靈力化身,火鳥皮膚被按壓到血管突出的質感卻分外真實。鎖鍊沒有放松,深深地嵌出溝壑,還在繼續往内勒,同時兩端延展,往火鳥的翅身聯結處及爪踝勾去,緊緊攀附。
火鳥被這一縛,身上的火光更盛,熱浪一波繼一波向妖七面上身上撲來,爆發時幾乎湮沒了鎖鍊的全部形迹。
“妖靈開始對抗了。弄不好會被反噬。”席白低聲對曲秋一說道。
但他倆現在都沒有出手的意思,想先看看再說。
況且,參域看起來格外心疼他第一個徒弟,也能控制好妖靈。最壞的結果也就頂多受點傷,總不可能鬧出人命吧。
司初也是如此想,隻是……他忍不住翕動縮了縮鼻翼,這火光如此強盛,味道也過于強勢。
看見司初從容,童蕪便放下心來,也隻是站在原地觀望。
而妖七這邊感受到的卻不一樣。
他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術式受到對抗,但承受對抗傷壓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指環。
指環似是遭受了很大壓力,原先尺寸剛變得合适的指環此刻又開始緊箍指根。光是從這種緊繃感,妖七都感受到了指環所承受的壓力之大。
比起外在手指的壓力,一股從筋脈血液逆流而上的壓迫仿佛一隻無形大手,攫住了自己的心髒,仿佛随時會捏爆它。
而越是這樣,妖七反而越不顧一切,将全數靈力不管不顧傾瀉出來。
他說不清為何會如此做。隻是在面臨強敵時,他總會難捺心潮。每次僅僅隻有自身遇到危險、不需考慮旁物時,骨子裡潛藏着的對危險的嗜好便會出來,躍躍欲試。
回想起來,他前幾次瀕臨斷命時,心裡似乎的确不太在乎自己的生亡。全在挂念别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眼前似乎稍一松懈便會粉身碎骨的境況,讓他從心底覺得……上瘾。
上瘾。着迷。沉醉。随便怎麼說。他隻知道,在極限對抗過程中感受到的這種情緒,讓他全身有種被電流通過般的酥麻刺激,臨淵學步、高空獨索,都比不上這種把自己全身暴露在危險之下、全憑自己主宰下一步勝敗結果的感覺。
他不得不承認,某種程度上,他比參域還有病。
從小一直被壓抑的天性,自從他出走客棧後,就像被白蟻一點點噬咬開的堤壩,終于潰不成軍,再也沒有任何能阻擋其洶湧傾出的障礙。
參域的眼角有些濕潤。些微淚光裡折射出他瞳孔中的興奮。
火鳥與鎖鍊的鬥争之勢幾乎是擴大了數倍。原先隻是一道堪堪能擋住成人的火牆,如今姿态舒展,雙翼大開,在空中淩傲睥睨,又不得不一次次被鎖鍊拉扯下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