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藤童蘿一人一邊,默默站好位。方便等下打起來拉架。
然而童蘇樂滋滋地等了半天,竟沒有等到隻字片語。
參域搖着扇子,一副秋高氣爽人安恬的樣兒,竟是第一次沒有被童蘇陰陽後還嘴。
這人真轉性了?童蘇心下打鼓。這,這不太可能吧。
還是說,這人看在自己大婚之日的份上,暫時忍氣吞聲?
看着參域前後搖扇後時隐時現的上揚嘴角,童蘇心内的不安像滴到宣紙上的墨迹,漸漸暈染擴散開來。
有些人安分起來,倒比作妖時,更令人惶惑不安起來。
參域終于在童蘇過于緊張的期待眼神中開口了:“何時出發迎親?”
童蘇大失所望。
“急什麼?怕沒有給你吃席的時候?”
“吃你的席,我怎麼會不急呢。”
童蘇終于舒服了點。
-------
妖七和關清之剛進屋内,便被撲面而來的緊張熱鬧感染。
童蘇在樹下賞花偷吃肉包,這裡的人卻在屋内兵荒馬亂,打仗一般奔波竄走。
屋内堆滿了各色物件,走路都要留心擡腳,一步一個磕絆。
“這些是什麼?彩禮不應該早就擡過去了嗎?”關清之疑惑道。
妖七一眼就看到在屋子中央桌子邊、背對着他們的童蕪。邊走邊跨,兩步一跳,總算越過地上身前重重阻礙、順帶着個拖油瓶來到了他身邊。
童蕪在一片喧嚣嘈雜中遺世獨立一般,不知在專心做些什麼。妖七從他肩後探頭一看,他手上卻是正封着紅包呢。
察覺到身邊有人的氣息,童蕪一轉頭,放下手中活計,一手一個把他倆從身後抓過來:“來,幫我封紅包。”
這開口紅包做得小巧别緻,下封口處用膠粘着枚突起半懸的銅錢,上封口上打孔處延伸出一根細麻線,看樣子是要用線纏捆住銅錢封住紅包。
關清之來了精神:“這個我幹過。我來我來。”
他知道這個,叫堵門錢,專門散給攔在門口堵新郎的女方家眷們。迎親路上也會沿路撒一些,一般在裡面裝些散錢,主要為讨個吉慶意頭,大家都開心。
說着他就接過童蕪手裡的紅包,正準備抓一把銅錢灌進去,卻沒看見桌上哪裡放着銅錢。
童蕪見狀說道:“我剛封完一批。已經叫人去拿紅包錢了。”
說着,他們身前便是“哐當”一片重響。一個家仆步履匆匆地擡來一托盤碎金,趕緊放下去幹别的活了。
童蕪見來了,便抓起一把碎金,順着手心倒進紅包裡,利落地抓住麻線纏銅錢數圈,纏得隻剩短短一截線頭後便放到另一個空托盤上,示範給另外二人看。
結果他連着纏了好幾個,見身邊二人遲遲沒有動作,疑惑地左右轉頭:“怎麼了?這不難吧。”
“……沒事。”妖七說完便加入童蕪的純手工作業。
關清之勃然大怒:“我當時賺一點開莊辛苦錢,都差點被打死。你們這些有錢人的嘴臉真可恨!我才不幫你!”
童蕪被關清之突然的脾氣弄得迷茫。但時間緊迫,他手上動作并沒停,順手纏好一個小紅包放到關清之手裡。
關清之順手就往懷裡放:“少爺您看包幾個合适?”
-------
“好了。”妝娘舉着朱砂蘸筆,再點完最後一片妝面後滿意落筆。
滿菱睜開眼睛,左右微微側頭看了看。像是看不太習慣自己這樣。
她在鏡中一轉眼,卻發現身邊人都定定凝視着自己。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先笑一笑吧。
滿妙被這一笑拉回神,壓住發澀的内眦,微微一笑:“取嫁衣外袍來吧。”
身邊的侍女們經她一提醒,方才回過神來,四下散開活動。還好夫人今天心情不錯,沒有因她們的發怔怪罪下來。
接下來,便是戴冠點钗,再起身披束外袍,靜候迎親隊伍人馬至。
最終,滿妙還是挑了一套珊瑚嵌寶的頭面,頂中赤紅如血,邊緣又似胭脂暈染,滲進金底座寒巍巍的光芒之中。
淬冷的珠玉一件件沒入滿菱被盤起的發髻,如月沉烏雲,半露皎面。
滿菱看去隻覺奪目輝映連成一片,金赤晃眼。每戴一樣,她就覺得自己像橫生枝節的老樹。
終于要戴上最後的遮面步搖了。
步搖有些重。安上去的一刹那,滿菱脖子都晃了一下。垂下來的珊瑚珠前後左右亂動,不時蹭過她的眼睫,觸感冰冷生異,她不自覺閉眼後退,背部卻被一隻溫度更低的手扶住。
“别晃。馬上就好了。”滿妙嗓音罕見地溫柔。
滿菱垂眼不言,定住了身形。後背纖薄地貼服在滿妙的手掌之中。
身後的滿妙盯着鏡子中的女兒,眼一眨不眨,似乎連一個瞬間都不想錯過。
從頂上中央的绛色正沉,如光散暈,漸變如孩兒面,凝脂透朱,流暢以貫之。燦金為山,垂珠面前,紅瑚浸雪,桂枝相缪。滿菱描摹後的眉眼在金玉群山後若隐若現,眉如遠波凝霜,眼似臨水化雪,端靈皆備。
滿妙覺得自己真是年紀大了。長時間盯着眼珠不動,就老是發酸。
窗外遙遙傳來迎親的唢笛絲竹聲。
最後便是披外裳,執合歡扇。
滿菱接過團扇,綴羽點珠,琳琅滿目。她擡起扇子對着窗檻斜射的陽光一比,眼前又是一片光怪陸離的珠光寶色。
她忽然有種自己要上台作戲的感覺。一轉,上面的金石摩擦聲就是她的钹铙配樂,即将粉墨登場。
“走吧。”滿妙走到她身側,伸出手來,等着滿菱将另一隻手放入自己掌心之中。
滿菱掩面側目,微微一愣。
“菱兒,走吧。”滿妙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