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死了,聞着都要吐出隔夜飯了。我不喝!”滿菱大喊,一頭紮進臂彎裡作鴕鳥狀。
元谷發愁地捧着藥碗。不喝,總不能倒了。這藥味實在奇特,上次倒在痰盂裡,家主一進門就聞到了,要不是小姐靈機一動說是藥太苦喝藥喝吐了幾口,恐怕就要被發現是裝病了。
“小姐,家主說,喝完藥便可吃蜜餞了。”元谷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又不愛吃那玩意兒!”滿菱瞪眼。
“嘶拉”一聲,是橙子瓣膜被輕輕撕開的聲音。
滿菱馬上轉移火力,集中到在旁默默剝橙子的童蕪身上:“你替我喝了。”
元谷剛好站在二人之間,那藥辛怪帶辣的氣息也是一陣陣傳進童蕪的鼻中,刺激得他不得不屏氣斂息。
童蕪剝好一片,連着剔透的果肉送到滿菱手上:“先吃橙子吧。”
滿菱接過來往嘴裡一送,臉上卻更痛苦了。轉眼一看,周邊也沒地方給她吐,隻能忍着咽下去。
“難吃死了!”她心情越來越不好了。
說着話,那瓣橙子味道帶來的惡心感又湧了上來,再加上外界藥味一催,有點想反嘔。她便将頭貼在桌子上軟綿綿地趴下,氣息微弱道:“我本來就沒病,要不是為了留下來,天天喝藥,沒病都要喝出有病來了……”
童蕪聞言,動作一頓。
他和元谷說道:“把藥給我吧。”
滿菱依然趴在桌子上,大喊:“你灌我我就吐到你身上!”
然而對面傳來細弱有韻律的吞咽聲。
滿菱猛地直起腰,童蕪剛好放下碗。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有病?”
童蕪擡起眼,淡淡地說:“算是吧。”嗓音有些沙啞。
元谷趕緊說了聲“我去廚房還碗”就走了。
滿菱忽然很想對他說些什麼。但張開嘴,明明不是她喝藥,她的喉嚨卻像被棉花堵住了,濕濕沉沉一團,将所有言語都吸收了。心也跳得厲害。
廊下傳來走路聲。滿菱剛聽到時還以為是元谷回來了,聽到第二聲時馬上全身警戒,站起身來趕人:“快快快,我娘來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娘一來,自己剛剛的心慌就變成了心虛。
她将此歸結為自己沒喝藥。而代喝人剛好在屋内。
童蕪熟門熟路,不用人趕,就已經走到了窗邊。明明是自己家,這幾天走窗的次數倒比走門多。
滿菱看着童蕪翻出去了,耳朵聽着估摸腳步還得有十幾步才到,忽然拉住了剛要離去的童蕪袖口。
童蕪不解回頭。
滿菱看到他回頭的一瞬間,原本打好的腹稿又灰飛煙滅。
她緊張地幹咽下:“那個,以後還替我喝藥嗎?”
童蕪低眉,明明是無奈的笑,卻似乎透着她說不出的其他感覺:“好。”
童蕪翻的窗在靠近走廊轉角端,而另一端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耳聽着就要拐過來了。
滿菱一點點放開袖口:“你快走吧。”
童蕪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轉身,但腳步迫在眉睫步步逼來,而滿菱的手還沒放完。他虛握上她的手腕,輕輕掙脫袖口後,又慢慢放開,轉身走了。
滿菱回去坐到桌前,擡起手腕看看,看了幾眼又不敢多看般,縮進衣袖裡壓住。
溫熱燙到的觸感在她手腕上不斷重複。像掉入了一個不斷循環重複的夢境。
“菱兒?”夢醒了。
滿菱臉上做夢般帶着層茫然,還來不及收拾好便對視上了。
所幸的是歪打正着,滿妙見她眼都快直了,還以為是喝藥喝的。頓時有些心疼,忙走過來,又看到桌上散落的橙瓣,又有些愠怒:“元谷又去哪了?”
“她去廚房還碗了,說再去拿點蜜餞來。”滿菱徹底清醒。
滿妙臉上還是不滿意,坐下來随手掰了一瓣橙子吃,才有些緩和。又剝了一瓣遞給滿菱:“這個甜,你吃吃。”
滿菱接過,看着橙肉,一時有些糾結。又怕猶豫久了,讓娘看出端倪來,又要找由頭責罰元谷,咬咬牙便塞進嘴裡,沒嚼幾口就囫囵吞下。
“甜嗎?”滿妙又确認問道。
“甜。”滿菱盡量不露破綻地回答。
至此以後,便是一片靜默。
元谷怎麼還沒回來。滿菱心焦,她真怕娘又提起那個話題。
她低頭盯着木桌上的紋路,盯着被撕開随手扔在桌上的果膜紋理,盯着自己出了汗的指尖掌紋,盯着一切不用擡頭面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