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夢寐神妖醒了。
當然最主要是因為有大餐來了。
當左手手心握住最核心的那根藤根時,夢寐心情大好。雖然還沒吃進去,但光是感受這種純粹的邪惡和靈力就讓他心情愉悅。
他甚至開始和妖七聊天:“所以你是怎麼做的?把快要衰亡的母種引誘暴走成這樣。”
“用了魚的口水,和我的血。”
“哦?你的血還勉強湊合;魚的口水是?”
“你見過的,就是上次在花海裡見到的那隻。”
夢寐更來精神了:“竟然是它的?有眼光。我第一次聞到它味道就跟你說了,這是最好的夜宵。結果你沒用,抓不住它,還打不過它。”
妖七半蹲着,不緊不松地握着藤條,歎了口氣:“是啊,我沒用。”
“妖七。”身後傳來童蕪的聲音。
“嗯?我在。”照舊是懶散帶笑的回應。
“你在幹什麼?”童蕪問道。
妖七調整了下姿勢,握着藤條,将帶花苞的那一邊朝向自己懷内,背靠着纏滿藤條的椅子坐了下來,擡頭直視童蕪,一笑。
“我在催化栖茔花暴走,好讓它進入我體内。”
童蕪被這直接到無法挽回的話迎面砸來,閉上了眼,又張開:“這就是你之前說,與參域做的約定?”
妖七笑而不答。
“是參域讓你去催化母種暴走的嗎?”童蕪又問道。
妖七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另一個問題:“如果,救阿黃的唯一辦法是毀了這場婚禮,你會讓我這麼做嗎?”
其實看着童蕪的表情,他就明白答案了。因而他沒有等童蕪回答,繼續拖長聲調說道:
“所以啊,你看,你和我都有彼此要保護的人。立場不同,不相為謀。”
童蕪看了眼朝着妖七的那朵白色花苞。已經半開了。
“那張紙條,是你放的吧。”
“是。”妖七發自内心感謝那條魚的口水,不僅能催化母種,還頗富黏性,能粘住紙條在箱底,讓最後一個抽簽的童蕪拿到一張,他知道童蘇絕對答不出的題目。
而他之前随口亂說的最喜何種植物的題目,也是借由自己本來抽到的題目和童蕪與他說過的回憶而聯想到的。
“我是真沒想到,你直接将自己的經曆和你大哥的經曆重疊,出了一道既讓你大哥會,又讓滿菱聽懂了的題目。我真的很佩服你,童蕪。”
“所以你為什麼出那道題呢?是想讓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明白,自己什麼都記得,非但不阻攔反而很支持這門婚事,好讓她安心嫁人嗎?”
他們的對話,在全場死一樣的靜寂裡清晰可聞。
“你到底想做什麼?”童蕪最終開口了。就像剛剛妖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樣,童蕪也沒有回答。
妖七卻是自顧自說下去了:“除了童蘇帶着那個妖來激你時,你幾乎沒有任何破綻。”
“妖?”童蕪眉毛還沒皺起,就又被飛撲在地,緊接着甩了出去。
童蘇維持着用腳踹東西的姿勢:“把他扔過來!”
童蕪就這麼被甩進了大哥的懷裡。
剛剛那是什麼?!
在場幾乎沒有人看清。
幾乎是瞬息之間,有東西與童蕪完成了置換。原來童蕪站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女子。
“海曼姑娘啊。”妖七熱情地打着招呼。
那女子鬓散鬟亂,嘴邊還殘存着不明的指甲大小的白片,在夜色中反光。
她是剛吃到一半被扔到這裡的。心裡實在是窩火,上前幾步,順手彎腰抓住前方的栖茔花藤條,就開始嘎吱嘎吱嚼了起來。
“呸,比花還難吃。”
海曼像嚼甘蔗一樣,邊吃邊吐,臉上的人相也随着過于用力發猛的咀嚼動作開始皺疊變形,皮膚也由細膩潔白變成陰陰的青白色,開始浮現出一片片斑狀的銀彩鱗片。
她/它又煩躁地撓撓頭發,越撓越用力,後來幹脆整頭扒下扔掉一邊,耳下便跟着彈出兩片魚鳍來。
它已經不是當初的素食主義者了。暌違将近四年後的開葷,讓它這幾年好不容易被童蘇矯正過來的口味開始反彈,性情也開始暴戾起來。
在場其他人,除了童蘇,臉色變得比看到栖茔花暴走那刻還難看。尤其是童律。
童律轉頭看向童蘇,童蘇敏銳地捕捉到他爹的眼色後,慌張開口:“爹,有什麼等之後再說。現在拔除毀掉母種最重要。”
童律臉色可怕到像要把藤和魚和人一塊吃了:“你愛上一隻妖?!”
“不是!它就是條魚,我愛它幹嘛!”童蘇也急眼了,怎麼他在爹心裡就這麼離譜。愛吃魚就算了,他怎麼可能愛上一條魚!
“你拿它洩欲?!!”
“我跟它清清白白!!!”童蘇快崩潰了。“這魚是我的妖寵,會化人形,我是帶它回來專門氣你們的……不是,是想讓它幫我退婚的!”
童律閉上眼緩了一口氣。還好他在一開始先把夫人轉移到安全處了,不用看到和聽到這些糟心事。
而一旁的海曼——或者應該說,海鳗,已經褪去衣衫,縮回手腳,連半拟态的人類形态都不願意繼續維持了。
今日難得是個好日子,不僅有翼魚妖吃,它一直想下手的那隻蒙苔龜,都不知怎麼爬到了宴廳附近,大概是被酒色燈聲所吸引,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心願。
它的心願隻有吃肉!!!
一躍盤旋在半空中的海鳗通體銀白,鱗片溢彩,狹頭薄身,寬鳍大眼。雖保留了大部分鳗魚的主體特征,但細節處也兼有其他魚類特征,大概是吃得實在雜,就像之前那條章魚妖一樣。
想吃肉的海鳗一雙白圓大眼,中間丁點大的黑色瞳仁,正緊緊盯着妖七的左手心。
妖七注意到了它的目光。這魚鼻子還挺靈。
他從栖茔花爆發開始,就割破了手心,吸引其往自己身邊長,一直在拿手心血滋養它繼續成長。
這魚應該是聞到自己的血味了。它絕對想吃自己。
妖七笑問:“之前不是說,人是雜食動物,肉很腥臭嗎?”
海鳗一愣。随即它臉上爆發出痛苦的神色,開始仰天發出痛苦的嚎叫,這聲音不同于陸生動物實然渾厚的叫聲,有種獨屬于海洋的空靈詭異,如同海妖鳴歌,包含痛苦,聲調尖銳到讓人一聽就像腳底闆踩在針闆上一樣。
現在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會靈力的,也在叫聲波及傳來之前,開啟護體光暈。但護得了身子,卻護不了身心健康。
“童蘇!你養的魚在鬼叫什麼?”席白捂住耳朵沖童蘇吼道。
童蘇也是滿臉痛苦,回吼道:“它想起了被李現道說教吃素的日子!”
“什麼??”
叫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生沖散了所有的對話。
栖茔花的藤條也在這聲波中受創嚴重,一時間抖動得厲害,甚至有些直接從滿妙的身體處掉落,皮剝葉落,連帶着她僅剩的薄薄一層骨骼都開始開裂。
海鳗心裡太苦,苦到現在剛吃了半條翼魚妖的它,一想起過去的日子,就痛苦到忍不住尖叫發洩。